張淳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眼前這人手法了得,心中所想是幾點便就能搖到幾點,他覺得自己還是輕敵得過分。
撿起話題時多少有些底氣不足,“是郭雙兒嗎?”
“你們想要她做什麼?”
姜禮複又搖起骰盅,漫不經心地凝着他。
姜老闆本人也許從來都沒意識到過,被這雙單純澄澈的雙眸探究審視,配上他緘默不語的态度,總會讓被視線鎖住的那個人感到渾身不自在,甚至可以說是壓迫。
張淳很不想承認,他被盯得遍體生寒、動彈不得,恍若被一隻巨大無形的邪物死死按住四肢,而邪物的血盆大口就在自己眼前,他能看到具象化的恐懼。
“想知道這個答案?”
姜禮以某種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姿态,施舍給他這句話。
“那就赢我。”
“下一把咱們賭命,張公子要玩嗎?”
賭命。
張淳感到劇烈的痛苦,他很明确感知到面前這位娘子根本沒有在開玩笑。
以非常平淡随和的語氣,押上兩條性命上賭桌,盡管張淳可以拒絕,但另一個選項肯定不會好到哪裡去。
“我不玩。”
因為緊張他的嗓音艱澀難聽,張淳耳邊泛起空音,他甚至沒有聽得太清楚自己在說什麼,所以張淳再次重複一遍剛才的話:“我不玩。”
溫讓聽到這三個字時狠狠地閉上眼,心髒終于從要命的速度緩和下來,他也得以喘一口氣。
這是怎樣一場酷刑。
賭局結束,溫讓也得到了赦免。
姜禮平靜地收回視線,将骰子随意一抛,三枚骰子滾在賭桌上,配合着戲班子最後一句詞完美謝幕。
三枚骰子,十八點。
張淳輸得心服口服。
“精彩。”一道陌生的聲音從樓上落下砸進耳中。
忽返人間,恍若隔世。
溫讓轉頭,對上來人沉靜如水的雙瞳,覺得莫名荒謬,脫口而出:“蘇……”
來人打斷他的話,“鄙人姓蘇,是這賭坊東家,諸位可叫我一聲蘇老闆。”
尹千雪眼中流光溢彩,欣喜之情将要溢于言表,“蘇老闆怎麼有閑心來觀賭局?”
蘇老闆雙耳挂了一副金邊水晶鏡,桃花眼無笑卻自含多情。
這張臉實在是美得人神共憤。
“尹小姐,最近生意遇上勁敵很棘手吧?如果沒有繼續看戲的興趣,不如還是回去處理得好。”
這倆到底在搞什麼?
任務接力棒嗎?
溫讓目光沉沉,心緒不甯。
尹千雪點頭,“多謝蘇老闆提點,那我就先告辭了。”
她甚至沒給溫讓留下一句交代,帶着十一匆匆離去。
蘇老闆示意侍女,“望張公子記得履行賭約,好走。”
侍女得了指令,半是恭請,半是押解,将張淳和西樓送了出去。
“這位公子,在下與你一見如故,可否借一步說話?”
溫讓被他領着上三樓,人還在迷茫着,聽見蘇老闆說:“溫讓,你不該讓姜禮來京都的。”
“楚梵就在京都,要是讓他發現了姜禮的蹤迹,你要怎麼對抗那個瘋子?”
他試圖張口卻發覺無能為力,“是我沒有考慮清楚。”
“尹千雪已經去拖人了,她最擅長把水攪渾,可以拖上楚梵一段時間,但是溫讓你記住,三日之後不論張淳有沒有打聽到消息,你們必須啟程回宜州,可以做到嗎?”
此人非常邪性,若說尹千雪人鬼參半,那蘇不秋就是純種瘋子。
隻不過他藏得很深。
“我可以問一句為什麼嗎?”
溫讓不擅于和他們這種人打交道,仔細措辭,準确表達出自己的想法,“我是說,你和尹千雪。”
蘇不秋思索片刻,“你可以把這裡的一切理解成一場夢,陷得越深對你對姜禮都沒有任何好處,因為夢總是要醒。”
他一錘定音,“溫讓,你在害他。”
溫讓被這簡短四個字擊中,讷讷道:“我在害他。”
蘇不秋沒有給任何憐憫,同情,非常殘忍不留情面,又複述一遍:“對,你在害他。”
“雖然這是一場夢,可被留在夢中的人要怎麼辦,你想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