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節過去不到十日,程蕭疏便等來徐塗溫。
小厮遞聲兒時他正在廊下馴鳥,能帶來穆國公府的都是他近來極喜愛的鳥。掌心小小一隻繡眼鳥正低頭乖乖取食,程蕭疏拇指撫過它,将鳥羽一一撫順,這鳥也毫不鬧騰,惹得他心情不錯,并不想放手:“讓他候着。”
穆國公府的下人都習慣五公子的性子,自然應下傳話。
程蕭疏心知對方正為其兄長的職務急,也不敢催促自己,畢竟一年下來也就這麼幾個好缺,現在若不求人,日後反而無門了。他又逗着鳥玩了許久,到興緻散去時才松手放這繡眼鳥回籠中,到自個兒院子裡的正間見徐塗溫。
徐塗溫已然等了這段時間,再好的耐性都被磨去了七八分,但如程蕭疏所料,他還是得頂着頭皮來好聲好語:“五表弟。”
侍從連忙為程蕭疏斟酒,程蕭疏在主位上坐下,不緊不慢抿了口,才發問:“徐二公子可是有什麼好消息?”
徐塗溫心知這事急不來,隻得一闆一眼同他說清楚:“今日是禮部應祯榮之父的生辰,表弟可要去他府上看看?請帖我已經拿到了。”
“一個芝麻小官有什麼好去的。”程蕭疏脫口而出,腦子裡又浮起那繡眼啄食的情景,已起了送客的心思。
徐塗溫當即梗住,程蕭疏這般模樣,真是讓人看不清究竟有無上心,隻得無奈解釋:“應亦骛應三公子,其父便是禮部員外郎。”
“忘了。”程蕭疏經他提醒,當即起身,轉頭吩咐小厮:“備馬,挑些壽禮送去應府。”
“表弟且慢。”徐塗溫又連忙叫住他。
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不然白白幫他的麼?程蕭疏停下步伐,徐塗溫道:“這應三是庶出,與他父親關系向來不親厚。但我尋人問過承衍書院中與他交好的同窗,應三苦讀就是為了考取功名帶母親分家,足以見得其孝心。而他生母恰好也是這日生辰,平日在書院裡極少告假的人,這天是怎麼都要回去的。”
能将應亦骛的私事探聽得這樣詳細,為他省去不少工夫,終于還是有些用處。程蕭疏颔首,“想來壽禮你也準備好了。”
“正是。”徐塗溫自覺自己已算是面面俱到:“應三的生母患有咳疾,乃是陳年舊病,我找賦閑的太醫說了此事,可照他生母的症狀開方子。又念着他月例不多,壽禮中也有不少金銀。”
程蕭疏方才滿意:“你有心了。”
他不過随口一句誇贊,卻讓徐塗溫覺得心中巨石落地,仿佛轉瞬便能看見自家大哥升任後仕途光明的情形,徐塗溫微微一笑,“既應了你的事,自然會全力去做。”
“他承衍書院中表現如何?”程蕭疏問:“能進國子監麼。”
“好得很,算是出類拔萃。”徐塗溫當時問得清楚,“原本以他父親的官身,他兩個嫡出兄長都進不來國子監,能有什麼指望?不過這應三倒的确争氣,自個讀的書院,去年已然熬過了鄉試,隻待今年杏榜出來了。”
“聽來是十拿九穩。”程蕭疏颔首:“四月殿試過後便有官身的人,還一心要帶着他母親,這些壽禮怎麼夠?”他轉頭對侍從吩咐:“把三門巷那宅子的地契一并送去。”
塗溫被他的闊綽吓得後脊發涼,豳都寸土寸金,三門巷又不是什麼荒僻的地界,他就這樣輕易送出了一套宅子,隻怕日後他母親壽德長公主問責到自己身上,連忙勸阻:“表弟,依我看無須如此的,隻怕……”
“你擔心什麼?”程蕭疏打斷他的話,問:“今年主考官是誰?”
徐塗溫真是怕了此人了,如實答:“聖上同謝相點了内閣大學士張敞和吏部尚書歐善夏。”
他還是想勸程蕭疏将宅子收回去,畢竟那可不是兒戲,隻是再回神間,人已然沒了影子。
程蕭疏禦馬奔馳,毫不停歇,直奔張府。徐塗溫早先在後邊兒跟着,卻漸漸吃力,到全然跟不上,隻覺得猶如看着頭野鷹隼在天上翺翔,哪裡是人可以與之追逐的?久而久之也自暴自棄不再緊追。
不過多久,程蕭疏便見到了張敞,此人受過他祖父的提點,與他父親也做過同窗,私交不錯,他平常見了也會喊聲伯父。如今雖是特殊時期,但因程蕭疏并未參與春闱,故而張敞倒也不避諱,親熱打趣地問他:“不知是我府中哪棵樹上的哪隻鳥将小少爺引來了?”
“伯父今日說對了,确有這麼回事。”張敞隻是因着他喜愛遛鳥的事逗他,程蕭疏卻應下回道:“上巳節時我看上了隻鳥,那鳥在空中飛了好幾天,一直不肯下來,叫人心裡沒底。我思來想去,大概隻有伯父知道這隻鳥落在何處,隻得來叨擾您了。”
上巳節過後可不就是春闱麼?他暗喻得太明顯,張敞瞬間明了他的意思,不禁咬牙氣道:“你小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