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蕭疏煩悶至極,一刻也不想留在這星落湖附近,若不是他不會水,根本連船都不等便直接遊走了。
“告訴四姐我回長公主府了,叫她慢慢玩。”終于離了那片湖之後,程蕭疏一邊跟身旁小厮吩咐,一手拉住缰繩,左腳一蹬便輕輕松松爬上馬背。
壽靈長公主選了個好日子,今夜天上繁星甚多,看來明朝也是個晴朗天,但程蕭疏卻無暇去看,少年如風般迅疾的身影穿梭在豳都長街上,最終混着馬的嘶鳴戛然而止在壽德長公主府外。
門口值夜的小厮白日裡一直在外頭厮混,到晚上當差時壓根擡不起精神,原本都已在打哈欠了,險些靠着門睡着,卻被啼聲和鞭聲吓了個激靈,隻見府上五公子已經走到跟前,冷冷瞥他眼:“仗着主人不常來府中,你們平日裡便是這樣當差的?”
五公子的脾性本就一言難盡,又正好叫他抓到,小厮心中驚慌,連連認錯告饒。這卻令程蕭疏的心情雪上加霜,斥道:“滾去領罰。”
這一路他始終都憋着躁郁,直到靠近寰宇房聽見鳥兒的聲音,程蕭疏的神色終于舒緩了些。
寰宇房終究比不上廣袤的天地,但程蕭疏已盡了力氣,隻将習性相同不易犯沖的鳥放在一起,最大的籠子中便住着十幾隻鳥。籠子大小将近尋常人家的一處院子,其中布置近似野外,下人定期做清潔,每日更換其中的流水并投放吃食。
程蕭疏開了籠子踏入其中,還不等吹哨,一隻赤腹鷹便迫不及待朝他飛來,停靠在程蕭疏肩頭,程蕭疏拍拍鳥背,在一株梧桐樹下坐好。
不過多久,一隻羽毛亂糟糟的鸺鹠也飛到他身邊,見了赤腹鷹便要掐架,程蕭疏抓着兩者鳥的爪子把它們分開。
赤腹鷹脾氣暴些,撲騰着翅膀還要掙紮,聲音像尖銳的笛子,直到程蕭疏指着它的喙警告:“笛中雨,安靜。”
笛中雨歪一歪頭,再叫兩句便不吱聲了。
程蕭疏又抓過那隻鸺鹠,狠狠揉把本就亂得不成樣子的鳥羽:“你不要叫吉祥奴好了,改名叫亂毛奴,次次見你都狼狽。”
吉祥奴被一通罵,也蔫巴地垂下頭,轉而安靜如雞。
這兩隻鳥體格雖不算大,卻都是猛禽,馴養不易,程蕭疏當初也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讓它們如此親人,吉祥奴更是他從雛鳥就開始喂起的,因小時體格弱怕它夭折,才取了這麼個名。
他和笛中雨及吉祥奴玩了會兒,心情好轉些才緩步走出寰宇房,隻是沒幾步便看見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對坐在不遠處的亭中烹茶,看來到了有一陣了。
“大哥,大嫂。”程蕭疏在他二人中間坐下:“好閑情啊。”
他大哥程蕭廬長他十歲,現今已立業成家,任正議大夫,娶的是鎮軍大将軍的長女唐意何,夫妻二人很是恩愛,除上朝辦差外幾乎形影不離。
程蕭廬給他倒了杯酒,溫笑着看他:“聽說你不好好在宴上玩,半夜一個人跑回公主府,你大嫂不放心,非要來看看你。”
程蕭疏直接趴在桌上,無趣地戳戳酒杯,“還是大嫂關心我。”
唐意何确實心細,伸手摸了摸他肩頭上被鳥爪挑起的金線:“蕭若說你連那鹦鹉都不管便走了,想來心中有事?”
她又吩咐婢女去給程蕭疏取件新的外衣來,程蕭疏才開口:“馴鳥,煩。”
“還有你馴不好的鳥?”他大哥倒稀奇了。
“不領情,還啄我。”
“誰叫你自個兒喜歡。”程蕭廬雖好笑,還是哄自家七歲兒子一樣:“那我叫百獸園裡的馴鳥人來幫你馴鳥,你也别不開心了,啊?”
程蕭疏答:“不要,自己馴出來的才有意思。”
至此,程蕭廬終于忍不住彈他腦門,倒是唐意何柔聲細語地勸慰:“鳥就小小一個腦袋,人不能指望它想些什麼,不聽話咬人都是常事,至于不領情、不親人、不認主等也司空見慣。五弟弟既然愛不釋手,那便隻得忍受是不是?”
又沒有旁人,程蕭疏自在地耍起脾氣:“可那鳥就對我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