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小孩都是很有精力的時候,直到第二日早膳過後,程赤寰還在纏着程蕭疏繼續給他講《大洲海月記》。
程蕭疏又不打算去國子監,便抱着他又給他念了兩段,程赤寰聽得津津有味時,外邊兒小厮道:“五公子,徐家二公子來了。”
“五叔,”程赤寰立馬不情願了,連忙叫住他:“說好要讀完這個的,五叔不準耍賴。”
“誰耍賴?倒是你都七歲了還認不全這些字羞不羞?”程蕭疏恰好也正乏味,不願再幹:“自己讀。”
“我怎麼不會寫字了?我還會作詩呢,明明是五叔要偷懶。”程赤寰嘴巴一癟,悶悶不樂地看着他,這裝可憐性格不知道像誰,程蕭疏隻得一把将這孩子抱起來,敷衍舉了舉他玩耍,又說:“你給我安靜,等五叔忙完就帶你去圍場射箭抓兔子。”
他一發話程赤寰立刻認真點頭,乖乖坐在案前不再吭聲,待程蕭疏快步走到外間,隻見徐塗溫神色憔悴,眼底一片青黑,像是一夜未眠。
“這是怎麼回事?”程蕭疏問。
“五表弟。”徐塗溫隻覺得前些日子的努力盡數白費,難過至極:“昨日我實在是……”
“錯不在你。”程蕭疏卻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不必自責,不是嗎?”
徐塗溫詫異擡起眼,忽然發覺這個人似乎也并不是這樣蠻不講理。然而他還是酸澀難受,自覺無法接受:“是我沒辦好事,今日應三來找我,托我把東西退給你。”
“那就更怪不到你身上了。”程蕭疏不以為意:“國子博士這個位置,總不算怠慢令兄?”
“啊?”徐塗溫難得失态,不自覺出聲質疑。
程蕭疏見他反應,問:“難不成連升兩品還不夠?”
“并未!”求了這樣久的事,程五竟然這般突然就兌現,反倒令徐塗溫更加不安。他連忙回答:“隻是我不曾将表弟所托之事辦到盡善盡美,何以——”
程蕭疏懶得聽他絮叨,打斷:“停。我自會打點好一切,你先回去吧。”
徐塗溫再次失神:“什麼?”
“禮物你想辦法給他送回去就是。”程蕭疏想起程赤寰還等着就頭疼,“若有事自會有人找你,我得去陪我侄子玩了,沒時間再同你說。”
——
“應三公子。”應亦骛親自将壽禮從忠正伯府送還後,還未到應府便被一個藍衣男子叫住,對方模樣陌生,但周身氣度一看便知不是尋常百姓。
此時應亦骛正為徐塗溫和程蕭疏憋一團火,從上巳節開始,徐三便屢屢對他示好,還邀他上遊船,他還隻當對面是莫名轉性,卻不想都是因着他二哥和那個纨绔的勾結,現下總算是清淨了,隻是依舊煩躁。
故而這等時期,他也強拉不出笑容或殷切臉,隻應聲答:“敢問閣下是?”
“在下吏部郎中,褚修澤。”對方對他出示魚符後微微挂起笑容,并不達眼底:“說來還未恭賀應三公子杏榜有名。”
“原來是褚郎中,見過大人。”因應亦骛還未得官身的緣故,依舊隻是一介平民,二人連同僚都算不上,規整行禮過後,他不欲與這人牽扯過多,原先準備尋個由頭離開,但褚修澤卻叫住他:“實不相瞞,本官有要務在身,得需應三公子相助。”
語畢他做出邀請的姿态,沒有給拒絕的機會:“三公子便分出些時間同我一叙罷。”
應亦骛随他踏上這酒樓二層時,心中已然不斷打鼓。自他娘親和父親關系惡化開始,應祯榮便連帶着一起讨厭上了他,極少同這個庶三子說話,故而他也并不清楚應祯榮在朝中的交際如何,更猜不透褚修澤今日究竟為何尋他。
褚修澤也并不避諱他,全然不做遮掩,入隔間裡已有兩位文書先生,二人入座後,褚修澤擡手示意,那兩人便提筆開始記錄。
究竟是什麼事?還要這樣慎重,倒像是審案,不似吏部辦差。應亦骛又将他自上巳節過後經曆的事情從頭到尾細數了遍,依舊未察覺出有何過失。難道是因為昨日他将地契甩了程五滿臉?看着潇灑肆意的一個人,竟也如此記仇麼?
“應亦骛。”褚修澤将他喚回神,依舊笑着提醒:“接下來的一切,可要如實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