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一被大師兄教育的時候,朝星三人已經帶走了白雪的三個幼崽。
他們在一個僻靜的地方圍成一個圈,凝重地看着正中央的竹籃。三隻萦繞着雜亂靈氣的幼崽窩在其中,都不過半臂長,尾巴長白毛的瑟縮地團成一團,爪子白白的要向外跳,通體漆黑的很沉穩地看着自己的同胞。
朝雲裳彎腰撐着腿,好半晌才小聲道:“不是說是小狗嗎?”
白雪是一條百花靈犬,幼崽的父親又是普通大黑狗,按理來說幼崽應該長得同小狗沒什麼區别,但現在一看,除了都是四條腿兩隻眼睛一根尾巴,眼睛是豎瞳,腦袋上還有個鼓包,尾巴上的毛發像躍動的火焰,越看越不像狗。
朝星蹲在地上,輕輕搭着最活潑那隻的爪子,再仔細撥開毛發看腦袋上小小的鼓包,輕輕一摁,硬硬的硌手,還略微有些發燙。
衆所周知,當今修真界隻有魔族頭生雙角,由此推斷,混血就應當是單角。
朝雲裳複雜道:“那對夫妻知曉它們養的大黑狗可能是魔獸嗎?”
朝清明也複雜地回答:“不知道吧。”
魔域畢竟與人域分隔千萬年,尋常人乍一看看不出差别,大約是那對老夫妻當真把這隻魔獸認成了大黑狗。而白雪把幼崽放下的當天“大黑狗”被這家的小兒子帶出去玩了,無意間見證白雪留下幼崽、繼而傳靈鶴告知朝雲裳的朝家修士沒有親眼見到這隻“大黑狗”本狗。
大約誤會就這樣産生,至于朝星三人接幼崽的時候為什麼沒有見“大黑狗”——
“大黑狗”回家一見到幼崽便發瘋似的跑出去,等到被找到,它與白雪已經同眠在了雪底。
這也正是這幾隻幼崽在老夫妻家中多呆了幾天的原因,養了那麼久,一下子沒了,總要有個适應的過程。
朝星看着拿腦袋蹭自己手掌心的幼崽,搖搖頭:“他們未必不知道。”
也許一開始的确認錯,但魔獸的生長速度、進食習慣與普通犬類畢竟有差别,而且魔獸頭上兩隻角,就算因為什麼原因斷掉了,偶然摸一摸也摸出來了。
朝雲裳疑惑道:“他們若是知道,為何我們說普通人養靈獸危險,他們便同意讓我們把這三隻幼崽帶走?”
“他們又沒有養這三隻幼崽那麼多年。”朝星淡淡回答,他在手上這隻幼崽可怖的豎瞳中窺見了自己的倒影,幼崽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他的虎口,他覺得癢,一邊揉一揉幼崽的脖頸,一邊說,“也許他們舍不得、也許他們認為不可能傷害他們,誰也說不清,就像誰也不知道一隻魔獸為何願意給一戶普通人家看家護院。”
朝清明哼一聲。
“我看就是那群魔族的陰謀詭計。”
朝星懶得同他說話,如今反對三族聯合的修士也不在少數,不少人與妖覺得魔好戰嗜殺,不少人與魔覺得妖陰險狡詐,不少妖與魔覺得人虛僞弱小,總之三族都有仇,要一一說過去,說到修真界覆滅也說不清。
“朝清明,”朝星仰頭,最後确認,“你真當确定竹長老不會對白雪的孩子不利?”
先前還是靈獸混普通動物,如今變成靈獸混魔獸,誰知道竹長老會是怎樣的看法。
朝清明沒說話,彎下腰,揣走了通體漆黑的那一隻。
他道:“這是我的因果。”
因在許多許多年前就已經種下,絕境之中白雪自林間而來,飄逸得像是一抹遊光。
朝雲裳見狀,輕輕摸了摸團成一團的那一隻,她甚至現場取了個名字:“從今往後你就叫荷葉餅了。”
真是個具有紀念意義的名字。
荷葉餅怕生,朝雲裳不敢妄動,見朝星那一隻已經活潑地跳出了竹籃、順着他的衣擺爬,朝雲裳便拿竹籃底部的布料裹了荷葉餅,抱着它站起來。
“荷葉餅,”她笑着說,“咱們一起去看煙火咯。”
朝雲裳沒見過煙火,要選一個視野最好的地方,她挑中小鎮最高一座樓閣的頂部,朝清明也要同行,餘下朝星沒有這樣的儀式感。
踏入仙途之後多的是冷冷清清的時候,天地寬闊的場景見得多,偶爾在人聲鼎沸中看一看煙火也沒什麼不好。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他還有東西沒買,偌大一座小鎮,怎麼可能隻有荷葉餅美味。
他不敢告訴朝雲裳,怕朝雲裳饞嘴非要跟着去,她偶爾吃點便罷,一下子吃多了恐怕真當有壞處。
于是朝星托着幼崽說:“不必等我,待會兒我自己回去。”
朝雲裳騎着自己的青玉葫蘆向目的地飛,飛到一半,忍不住低下頭看。
朝清明的聲音穿過呼嘯的風落進她的耳朵:“你看什麼?”
他們要查看幼崽,當然選了個清清冷冷的地方,周圍隻有零星幾點燈光,雪積得快掩去四分之一的牆壁,然而不遠處就是寬闊的街道與歡笑的人群,看一眼就覺得散發着暖意融融的熱氣,好似夜空中的一道明亮河流。
朝星正向這條明亮的河流走去。
朝雲裳收回視線,玩笑似的說:“我看地上有沒有星星。”
……
人族的節日大都屬于普通人。
修士一個閉關也許就是一甲子,而人生在世數十年,當然要每一年都過得充實又豐富。
冬日節也不例外。
在桃花鎮的冬日節,除了行走在街道上等着夜幕低垂時看煙火的行人增多,原本要早早收攤的攤販也會支起攤子,賣些小玩意兒吃食之類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