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其中,一個賣燈籠的小攤子尤其熱鬧。
攤主是個面容粗犷聲若洪鐘的大叔,燈籠上的描花很是精細,若是加十枚銅闆,攤主還能現場作畫,指什麼畫什麼。此時圍在他攤邊的人這樣多,正是因為他正按照一名孩童的稚言稚語在燈籠上落筆。
“我要在雲中禦劍,”小孩很有自己的注意,“不過我的劍不是普通的劍,要是一根崎岖的樹枝,這樣最潇灑。”
剛巧路過的劍修們對視一眼,他們貼了隐匿符,尋常人瞧不見,便不用端起仙人的架勢,毫無顧忌地擠眉弄眼。
崎岖的樹枝做劍也不是不行,隻是禦劍奔襲的時候太過辛苦。
有劍修感歎:“本命劍還是正常些好。”
“不好說,”又有劍修反駁,“一些奇形怪狀的劍在對戰中反倒好用,比如朝師弟的狼牙。”
狼牙是把闊刃劍,不過劍刃兩端不是平滑鋒利的,而是呈鋸齒狀。被尋常劍擦到不過是道傷口,要被狼牙刮到了,那就是連皮帶肉咬下來。
他們劍修那麼好戰,卻因為這把狼牙沒有誰願意與朝師弟切磋。
“也不是吧,”圓臉的劍修道,“江師弟和誰切磋都不挑的。”
“你也說了,那是江師弟。”一名劍修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你們聽說了嗎?原本要同我們一起的是朝師弟,隻是與江師弟切磋時被江師弟一劍鞘把腿抽折了,饒是如此,朝師弟還是鬧着要同行呢。”
當然,被他的師尊強行摁下去了。
圓臉的劍修歎一口氣:“朝師弟的情況本就不太尋常,這裡畢竟靠近月下塢。”
修士大都沒什麼親緣。
他們逆天而行,築基後容貌便不再改變,生命随修為增加愈發漫長。從普通人中走出的修士大都還沒到金丹父母便已入塵土,偶爾有親人為修士的也習慣幾年不聯系一次,其中朝師弟是個異類。
他每天都要對着紙鶴絮絮叨叨,每隔三天挑選出一隻傳出。明明是别人找他茬、他揍别人揍到把自己送進戒律堂,非要說成有人欺負他;明明是因為太刺頭,别人繞着他走,非要說成沒有修士願意同他做朋友。
絕雲劍峰上大半修士都見過他這副嘴臉,大半修士見了都歎為觀止。
“朝師弟是在給他的兄長傳紙鶴吧?”
不遠處的大師兄傳音叫别杵在這兒,劍修們一邊追趕大師兄,一邊小聲交談。
“朝師弟的兄長似乎就是望舒尊者唯一的弟子。”
有劍修心中忍不住發酸:“他兄長倒是命好。”
也沒見到有什麼成就,但除了成就之外什麼都有。
圓臉劍修拍一下他的脊背,警告道:“你可别亂說,朝師弟聽不得這樣的話,一說就動手,大師兄都攔不住。”
大家都是絕雲劍峰的劍修,都知道朝師弟平時待人疏離有禮、切磋也點到為止,獨獨聽到有人說他兄長小話就要發瘋。
這劍修喉頭一梗,似乎是想到了朝師弟雙目赤紅的模樣,嘟嘟囔囔:“朝師弟又不在。”
“朝師弟不在,江師弟在啊。”圓臉劍修恨鐵不成鋼,他一邊觀察江陵一在不在附近一邊壓低聲音道,“宗主把朝師弟摁住之後,朝師弟找了江師弟,他們在峰上這麼多年才說過幾句話?結果見一面之後江師弟就主動接了這個任務,你以為江師弟——”
圓臉劍修的話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再次環顧四周,直到震驚地瞪大眼睛,幾乎是尖叫:“等等,江師弟呢?”
江師弟正抱着劍在路邊和一隻靈獸幼崽對視。
他們這地方倒是巧妙,身側就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們這兒卻安靜,甚至還籠罩在屋檐的陰影裡,像有道看不見的結界。
“嗯?”江陵一半垂着眼睛,略微挑了挑眉,“哪來的幼崽?”
混血靈獸幼崽歪了歪頭,往前走了幾步,白白的爪子搭上江陵一的鞋面,留下個梅花印兒。
江陵一低頭看了一會兒,忽地彎下腰,拎着幼崽的後脖頸站起身。
這幼崽倒是親人,被拎到半空中了還在熱情地搖尾巴,雖然長得不像狗,但總讓人覺得馬上就要汪出聲了。
江陵一斷定:“混血靈獸狗。”
混血靈獸狗還不知道自己喜提新品種,在江陵一掌下扭了扭,脖子上扭出來一枚拇指大的銀質長命鎖。江陵一凝眸細細一看,其上萦繞着一股精純的靈力,禁制設得細緻,竟然還是一件中品法器。
江陵一放開抱着劍的另一隻手,被黑布包裹的劍自己飄到他身後,而他不輕不重地摸了一下混血靈獸頭上的鼓包。
喲,真有魔獸血統。
東南域實在民風淳樸,魔族還沒進入人域多久呢,魔族混血靈獸都養上了。
江陵一問:“你主人呢?”
混血靈獸幼崽嗷嗚嗷嗚,尾巴搖成船槳,瞧樣子情緒還挺激動,江陵一頂着一張無論怎麼看都與和善搭不上邊的臉聽,等它嗷完,才淡淡道:“别嗷了,聽不懂。”
幼崽眼淚汪汪,江陵一盯着看了一會兒朝陰影外走了一步。
“走吧,”江陵一把它往自己肩膀上一丢,漫不經心道,“帶你找你主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