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
朝星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卻不是沖着金宣,他看着不知何時拔出劍的江陵一,半點不怕對方眼角眉梢沒收回來的戾氣,熱情誇贊:“你真厲害,你這劍叫什麼名字?”
江陵一聞言,把手中的劍橫過來會給朝星看。
與其說是劍,它更像一把刀,通體漆黑,寒光泛泛,翻轉間帶着些青色的冷光。
“它叫攬星。”
朝星一愣,旋即笑道:“這倒是巧。”
江陵一嗯了一聲。
“你們聊得不錯。”金宣聲音陰恻恻的。
朝星懶得理他,低着頭看這把據說在歸一宗令人聞風喪膽的劍。
江陵一則單手舉着攬星任由朝星看,另一隻手提着劍鞘,眼睛盯着金宣。他素日裡漫不經心,大半時候垂着眼,如今正眼瞧人,卻覺得狹長又淩厲。
金宣被雪一埋、再被江陵一一看,硬生生冷靜下來。
江陵一雖然說揍他就揍他,但其實是有理智的,兩次動手都用的是劍鞘或者拳頭,而如今……
金宣擡手碰了碰臉頰上後知後覺浮現的傷口,帶下來兩滴金紅的血。
他算是懂了,今日再招惹下去可不好收場。
于是他垮着張臉問:“你們去哪?”
朝星無語凝噎,他四顧看了看,三方都是無盡的雪原,獨獨前方不遠處是一座白雪皚皚的山嶺,根部透着死氣沉沉的黑色。
他道:“我們徒步無相山。”
金宣一愣,臉一下子扭曲起來,額角青筋迸起:“你耍本大爺?”
“哎呀,”朝星故作驚訝地掩唇,“我以為你蠢到這個地步,聽不懂我在耍你。”
也許朝星真當是有些激怒金宣的天賦在的,區區兩句話,金宣因為江陵一在側生出的理智燃燒殆盡。他們流明孔雀一族的眼睛是金綠色,不過瞬息之間,金色翻湧、将所有的綠色掩蓋。
“朝玉衡。”
他從齒縫間吐出朝星的名字,簡直寒氣森森。
金少主真是雙标,自己一口一個廢物,别人叫他蠢貨就要炸毛。
朝星很是為這不公平的待遇感到不服氣:“你能亂說,我怎麼不能亂說?”
江陵一将攬星收回來,提在手中,劍尖抵着雪地。然而朝星狀似不經意間向他的方向略微傾了傾,手腕輕輕壓着他的手腕,江陵一一僵,很快又舒緩下去。
連原本的隐隐的殺意也散去了。
反觀另一邊,金宣殺意倒是騰騰。
“朝玉衡。”金宣一手取下耳上的羽毛,雙指夾着,羽毛邊緣開始翻起不詳的墨綠熒光,“修真界弱肉強食,廢物永遠沒有話語權。”
“是嗎?”
朝星輕聲喃喃,江陵一偏頭看他,隻見他半垂着眼睛,眼睫上不知何時落了一片雪花。
雪花?
江陵一若有所覺地擡起頭,陰沉沉的天幕中不知何時飄飄揚揚地出現許多極為細小的雪,一片落進他的眼睛裡,激得他下意識眨了眨眼。
就在這眨眼的一刹那。
金宣的喉嚨裡爆發出尖銳的呼嘯,身體飛速向雪地中紅色的身影靠近,懸在指尖上的羽毛幾乎蓄勢待發。在距離朝星隻有半臂距離的時候,孔雀翎即将脫手,他忽地發現朝星唇角噙着笑。
不對。
腦中代表危險的神經倏地繃緊,金宣本能地想要退去,然而就在此刻,許許多多金紅色的靈力拔地而起,瞬息間自後向前纏住他的手腳,他幾乎掉動了全身靈力抵擋,卻像被施加了什麼禁制,硬生生被向後拽去。
嘭的一聲,雪塵飛揚。
“哎呀,”朝星張望了一會兒,笑盈盈地歎道,“都說你什麼都不懂了。”
時隔這麼久,金宣竟然半點腦子沒多長,他陣都設好一會兒了,竟然一點都沒察覺。
不過也對,他在無相山困住金宣跑路告狀時剛學束陣,饒是如此,金宣也沒發現;如今他荒廢修為的同時沒事就研究研究過去習得的陣法,用得更随心所欲也更隐蔽,金宣要是發現了才有些奇怪。
畢竟修為對他們陣修的限制最少,一定境界差距之内,對陣法的感悟能夠彌補一段不大的差距。
化神大乘渡劫在上,誰能說金丹巅峰與元嬰中期之間的差距大到哪裡去呢?
江陵一這時終于低下頭,随手挽了個劍花,歸劍入鞘,攬星乖乖地飄回他的背後。而他目視前方,從雪塵的空隙中看見一個黑點,它飛速靠近,愈近那雙毛絨絨的耳朵便愈清晰。
他道:“小煤球回來了。”
朝星眼睛一亮。
小煤球跑得急,連滾帶爬的,路過那團沒來得及平息的雪霧,又在朝星腳邊摔了個跟頭。朝星哎呀一聲,恰好這時江陵一接過了他手中端的桃花竹葉飲,他幹脆蹲下身把摔得七暈八素的小煤球抱起來,拍掉皮毛上的冰雪。
小煤球沒有像從前那般嗷嗚嗷嗚地撒嬌,而是盯着金宣,喉嚨裡發出含混的低聲,橢圓形的圓潤豎瞳縮緊成線。
“小煤球,”朝星拿臉頰蹭蹭小煤球的腦袋,悠悠告狀,“你可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那邊那隻花孔雀就要把我給吃掉了。”
小煤球當即整隻靈獸的毛都炸起來,張牙舞爪的,看起來如果不是朝星抱着它,它就要沖進那團雪霧中給那隻花孔雀來一下了。
這時花孔雀從雪霧中站起來,臉色黑得像别人欠了他七八百枚上品靈石沒有還,眼中甚至還有絲複雜。
修為和種族差距在那裡,朝星的陣困不了他太久,但那一瞬間渾身靈力失去控制的不适感絕非錯覺。
話在金宣的喉嚨裡滾了好幾圈,最終淹沒在飄飄渺渺的雪裡。
隔着柳絮一般的雪,他聽見朝星欣喜道:“小煤球,快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