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星看他耳朵上的牙印實在明顯,還是道:“你這孔雀絨掉了怎麼辦?”
他說話語調平常,金宣卻像見了鬼,好半晌才說:“你關心本大爺?”
“不然呢?”朝星眉毛一挑,“你不是說這是很珍貴的孔雀絨,影響你成年嗎?”
妖族的成長期十分漫長,一旦成年,力量便會迎來一次飛躍。
“那還能怎麼辦?重新長。”
金宣再怎麼能招惹,要他出去說他腦後的孔雀絨是被一隻初生的混血靈獸薅下來的,他還是覺得丢臉。好在如今不是妖魔混戰或者三族大戰那般混亂的時期,他不必成長得那般快。
朝星一愣,奇怪道:“你能重新長,你找它做什麼?”
“你還說本大爺不懂,本大爺看你也不懂。”金宣小心翼翼地将孔雀絨放進一個小盒子裡,“我們流明孔雀的羽毛是很珍貴的,本大爺要把自己所有羽毛收集起來,做成流明孔雀羽披。”
流明孔雀羽披?
妖族好像的确有拿幼生期掉落的羽毛鱗甲之類做法器的傳統,妖族沒有本命法器一說,這般做出的法器就等同于人族的本命法器。
朝星低頭看看懷裡的小煤球,它咬了金宣一口,現在又乖巧起來,爪子抓着朝星發尾,喉嚨裡呼噜噜地撒着嬌。
靈獸……應該也算妖的一種吧?
“朝玉衡。”
朝星應聲看去,隻見江陵一站在娃娃臉劍修的身側,抱着攬星,半垂着眼,又恢複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走了。”
……
就算久居月下塢,朝星也是第一次走進離月下塢說不上太遠的别夢嶺。
他膽子不小,耐不住盛琳琅偶爾會生出一些給孩子講故事的慈母情懷,隻是她不說自己波瀾壯闊的過去、也不說那些溫暖的孩童故事。她說妖鬼、說精怪,而她要為這些妖鬼精怪羅織一個所在地,荒無人煙的别夢嶺顯然就是最好的選擇。
對事物認知不清晰時接收到的東西印象最深刻,朝星小時候害怕别夢嶺,長大之後知曉精怪妖鬼都是虛假,也對别夢嶺敬而遠之。
如今他真當一步步走入其中,倒是覺得這别夢嶺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山的确是因為被魔氣浸透過後焦黑的山,路的确是蜿蜒盤旋的斷路,周遭偶爾有些殘垣斷壁,旁邊是泥沼中生長的枯樹,上面停着紅眼睛的烏鴉,一聲一聲吱吱呀呀,在山嶺底部回旋,比山谷中呼嘯的風聲瘆人千百倍。
的的确确是不知道從哪裡會竄出來披着人皮的鬼怪的模樣。
然而懷裡的小煤球尾巴一掃一掃,身側的江陵一氣息平穩,金宣落在不遠處,悲痛地與他的孔雀絨告别,娃娃臉的劍修走在最前面,輕快地介紹。
“既然你們都知曉三族聚集于此是為了那個殘破秘境,我便不遮掩了,那秘境就在别夢嶺的頂部,你們輕易不要去,就算去了也會被外圍的大能攔下來。山嶺底部是三族修士的駐紮地,妖族與人族一同在西邊,魔族自潛江過來,身上還纏繞着其中惡靈的怨氣,為免影響其餘修士,單獨在東邊。”
娃娃臉劍修一頓,目光掃過兇獸一樣的江陵一、眼角眉梢都飛揚着嚣張的金宣,最終落在看起來年紀小、修為又最低的朝星身上。
絕雲劍峰的劍修一個比一個兇,娃娃臉劍修油然而生一種久違的責任感,對着朝星殷殷囑托:“你如今金丹巅峰,還不能抵禦潛江惡靈的怨氣,你若要尋魔族修士,便叫江師弟同你一起去。”
金宣橫插一腳:“你尋魔族修士做什麼?”
看在他的孔雀絨被小煤球抓掉的份上,朝星解釋道:“我母親在魔域。”
“你娘在魔域又怎麼了?是魔尊求你娘去魔域,又不是你娘去魔域求魔尊。”
金宣滿不在乎地說些驚人的話,他是妖族少主,知曉的消息天然比尋常修士要多,連娃娃臉劍修都悄悄豎起耳朵聽,誰知道金宣并不再說滄浪仙子去魔域做什麼,而是啧啧兩聲,嘲諷道:“原來不隻是個小告狀精,還是個沒斷奶的小告狀——”
“金宣!”
一聲裹挾着靈力的暴喝不僅打斷了金宣未盡的話語,還吓得朝星一腳踩滑,眼見着要往地下栽,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拖住他的手臂。
山間雪一般凜冽的味道湧入鼻腔的同時,江陵一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沒事吧?”
小煤球早在朝星那一瞬間的失衡中脫離的懷抱,朝星站直身,忽地笑道:“這才多久,你這已經是第二次問了。”
江陵一手掌中還殘留着衣料的觸感,聞言平鋪直叙地回答:“都怪金宣。”
他說着,擡眼一看,金宣正被不知道打哪突然出現的白發大妖揪着耳朵拖到一棵枯樹下去。
江陵一實在不像會說這種話的人,朝星眨眨眼,奇怪道:“我怎麼覺得你有些不高興?”
江陵一又想到方才朝星與金宣就孔雀絨一事争論的模樣,微不可察地抿抿唇。
然後他懷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說:“我沒有,我素來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