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收尾巴?好熟悉的問題,蘇酩前不久才被方和這樣問過。為什麼這些人第一次見他都要問一句尾巴,他不想顯出來就是不想,有什麼好問的?
不過蘇酩心裡有數,妖族一貫會保留一些原型的特征,不如說他才是個特例。
蘇酩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閻羅到底年紀小一些,也不用把整個地府扛在肩上,活潑好動多一點也好。收能收得體,放也能放開,相當不錯。
“其實,”蘇酩思索良久才想到一個理由,“尾巴不太好打理,所以收起來了。”
閻羅将信将疑:“哦……九條尾巴确實有點麻煩,那為什麼不放一條出來呢?”
“一條也很麻煩,如果打結了會影響儀容。”蘇酩繼續胡編,他不能顯出尾巴另有原因,然而這個原因現在不方便說。
閻羅若有所思:“是嗎,可是我聽說你和哥哥同遊的時候一直把尾巴放出來的。”
嘶……這姑娘和閻遠一樣都是一頭烏黑的直發,加之地府比較嚴實莊重的衣服,蘇酩對她的第一印象也是溫和大方。這麼看來不對啊,閻羅年齡不大,這說話可真會抓重點,她就這麼想看尾巴嗎?
其實蘇酩并不介意讓閻羅看看尾巴,到底她是閻遠的親妹妹,自己肯定也會把她當妹妹看待。但他确實想不通,為什麼那麼多人想看尾巴,不就是普通的白色毛絨尾巴嗎?
他施法化出狐尾和狐耳,一條雪白的蓬松尾巴出現在身後。毫不誇張地說,閻羅眼睛都放光了。
閻遠在一旁一直沒說話,這會開口道:“别在外頭站着了,進屋吧。”
屋内布置很簡單,隻有櫥櫃和一套桌椅,看上去就是一個小飯堂。
“坐,”閻遠指着那張可以坐八個人的方桌,“我去讓他們做飯。”
蘇酩看着樸素的二人座長凳,他與閻遠在人間的時候見多了這種凳子,妖族卻沒有,現在看到還有些懷念。
他坐下後閻羅也湊過來:“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可以。”
蘇酩現在不太明白閻羅究竟是自來熟還是想針對他,卻見閻羅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嗎!”
這小姑娘看上去異常激動,仿佛看到了什麼振奮人心的東西。蘇酩有些發笑:“可以。”
閻羅一把抱起蓬松的白尾巴,把臉埋了進去。
啊?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尾巴要遭到此等瘋狂的揉搓。閻羅像是溺水的人一樣大口吸着白毛毛,手上動作瘋狂到近乎有些粗暴,時不時還要激動得笑出聲。
蘇酩愣住了,這孩子哪裡是在摸尾巴,明明是想把他尾巴生吞。過了好一會,閻羅擡起頭,長舒一口氣。她看到蘇酩震驚的表情,一時有些不好意思。
“失禮了,”閻羅把臉上粘着的白毛揪掉,“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毛茸茸的東西,聽哥哥說你的尾巴特别好看,我就想摸摸。”
蘇酩暗自放心,她真的隻是想揉尾巴,不是想怼自己。
“那方才直說不就好了。”想到剛才閻羅步步緊逼的樣子,他很不理解。
閻羅突然坐正:“家訓有雲,不可示弱。”
然後她又嘿嘿一笑:“現在咱們算熟人了,所以,我可以繼續嗎?”
蘇酩挑眉:“自便。”
作為雪狐,蘇酩從來沒覺得自己一身白毛有多寶貝,化形後也是如此。即便沒有特殊的原因,他也不喜歡把尾巴顯現出來。一來白色的長毛實在是很難打理,二來在人心中,狐妖總是美麗的女子更多一些吧。
話又說回來,閻羅可比她哥外向。蘇酩喜歡活潑一些的人,大約因為他自己也是如此。閻遠平常過分安靜了,雖然安靜有安靜的好處,但是一直老老實實的也實在無聊。
端着菜過來的閻遠看見自家妹妹正抱着蘇酩的大白尾巴蹂躏,差點把手裡的菜扣閻羅頭上。
“小羅,太不禮貌了。”
蘇酩擺擺手:“沒事沒事。”
閻遠沉默半晌,還是沒有再說什麼,放下菜又出去了。
“你也覺得哥哥太重禮數了是嗎?”閻羅擡眼,看着閻遠的背影,“天天說我沒個正形,我在他面前難道也要拘束嗎?”
蘇酩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格在閻羅面前評價閻遠,隻笑笑不說話。
她又把臉埋進白毛:“在需要端莊的場合,我可從來沒給他丢臉……蘇哥哥,我不是說他苛責,但是家人之間也要分了彼此的話,也太過分。”
“是嗎。”蘇酩沒少聽閻遠提起妹妹,每次閻遠都要感慨妹妹長大了,有心事了。
閻羅來了精神,繼續說道:“我知道閻王不容易當,哥哥最近因為天庭的事費盡心思,也沒必要聽說我想當黑無常就氣得跳腳。”
黑無常?蘇酩記得閻紫杉曾經擔任黑無常一職。
“也許他不想你重蹈小叔叔的覆轍。”
閻羅哼了一聲,又道:“他想把我從地府推出去,那他呢,會不會像父親一樣,因為性子太柔被處處針對,最後連……”
她沉默了。蘇酩不太了解上一任閻王,隻聽說是個厲害人物,難道地府的處境已經艱難到了這個地步?
“蘇哥哥,你說哪有兄長會急着把妹妹嫁出去的,女子一定要嫁人相夫教子嗎?”閻羅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蘇酩覺得扯到了尾巴毛,有點痛。
蘇酩思索着,還是覺得該含蓄點說,“他應該隻是不想你摻合進地府和天庭的矛盾,也許是還沒找到更好的辦法。”
“說什麼呢?”閻遠又端着碗進來,那樸實無華的瓷碗裡是冒尖的米飯。
“說我要當黑無常。”閻羅依依不舍地擡頭,瞪了閻遠一眼。
“不行。”閻遠雲淡風輕地否決了,又微笑着把一大碗米飯放到蘇酩面前。
閻羅嘴撅得能挂瓶子:“為什麼不行?咱倆現在出去比劃比劃,我真的已經很厲害了!”
閻遠在對面坐下,他看閻羅的眼神裡盡是無奈:“這不是厲害不厲害的問題,天庭對你還算不錯。”
嘭!
木桌被閻羅拍得一震,少女猛地起身:“天庭不為難我,那是因為他們覺得我還沒有威脅。我們爹就是被他們害的,我怎麼可能自己一個人遠遠躲開!”
“小羅你先冷靜,”閻遠示意她坐下,“現在的情況不是你當上黑無常就能應對的。”
蘇酩聽着兄妹倆的對話一言不發,他自己年少時也有差不多的想法,覺着自己足夠強了就可以就救一族于水火。他能理解閻羅的憤怒,也能理解閻遠的無奈,可是這樣的事本身就沒有最合适的辦法。
本以為地府與天庭隻是對峙,沒想到如今的情況于他們而言已經關系到存亡。地府是四大勢力中人最少的,真打起來恐怕也是最脆弱的。這次妲己隻說要與魔族聯合起來對付天庭,按理說敵人的敵人也算是朋友,把地府也算上似乎不是不行……回去問問妲己好了。
“哥,那這個位置你得給我留着。”
蘇酩下定注意的時候兄妹倆已經聊完了,閻羅得意洋洋地開始吃飯,獨留閻遠歎息。
蘇酩看閻遠擺弄着一縷烏黑發絲,明明很發愁,與自己對視時還是強撐着微笑。
閻遠沖他一笑:“吃飯吧。”
雖然蘇酩确實很多天沒吃飯了,這一桌全素的菜真的很不合他的胃口。他尊重地府閻氏素食的傳統,隻不過滿滿一大碗白米飯他實在吃不下去,就算沒點肉,葷菜最起碼也要來一點吧?
轉頭一看,閻羅已經就着土豆絲扒完了一碗米飯。
閻遠看出他面有難色,問道:“不合口味嗎?”
他在人間的時候經常和閻遠一起吃飯,當時他好歹是個人類,勉勉強強可以陪着閻遠吃素菜,現在……
蘇酩心道自己好歹是客人,不該挑三揀四,隻搖搖頭:“沒有沒有,想到了一些事而已。”
米飯入口,除開寡淡,隻剩讓人難受的粘稠,哪有啃一隻羊腿來得爽快!
說來慚愧,蘇酩深知妖族大都改變了飲食,但他自己沒能完全改過來。除開正常飯食,他還對血淋淋的生肉有很原始的興趣。
掙紮着吃了半碗,他再也咽不下一粒米了。
閻羅很是不解:“這些就可以了嗎?你怎麼還沒我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