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每年隻刮兩次風,每次一刮就是半年。
鳴蟬時起時伏,崔皓踩着搖擺顫動的綠蔭樹影,大步朝家走去,迎面的夏風吹不去悶濕的熱意,胸膛滾過的汗珠帶出簌簌癢感,在衣襟上洇出點點水漬。
對前十九年的崔皓來說,四季變換并無任何意味。他的生活永遠清閑自在,漫無目的,頂多嚼用會因時令不斷變化。
夏置冰,冬燃碳。
錦衣華服穿後即換,珍馐佳肴從不重樣。
無論待在何處,環境永遠幹淨舒适,自會有仆從幫他打理好一切。
或許是天氣實在太熱又走得太快,周身升騰而起的燥意讓崔皓感到煩悶,他嘗試放緩腳步,發現收效甚微,決定回去沖個冷水澡消消暑氣。
小巷的穿堂風中裹挾着香豐正店飄來的脂粉味,隔壁壞掉的窗戶嘎吱作響,老兩口搬去了荒地,家中少了熱鬧的動靜稍顯冷清。
崔皓難耐得扯扯衣領,聽到他和夏折薇的房中有些水聲,喉嚨滾動了下,沒有上前推門,而是找來小馬紮在外面坐下。
洗完澡的室内又濕又悶,夏折薇擦着頭發打開門窗通風,一眼就瞧見隔着老遠坐着的人。
那日同二狗子說完自己的意願,他看她的眼神變得越發難以捉摸,話也明顯變少了許多,除非必要,幾乎不和她交談什麼。
夏折薇隐隐覺得,比起之前的狗裡狗氣,二狗子最近的樣子,更接近真實的他。
“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回來時夕陽尚有餘晖,夜色裡崔皓呼出一口熱氣,“剛回,”左右提起兩桶冷水便要往屋裡走。
“瘟疫過去還沒多久,你不燒熱了……”
崔皓置若罔聞,越過她把水桶放下,伸手脫掉上身的短褐,露出大片無論怎麼曬都不怎麼黑的潔白肌膚。
夏折薇說到一半,想起這位是個愛幹淨的主,初春那會兒就常常用冷水沐浴。
她不想自找沒趣,幫人把門關上,索性坐在他剛才坐過的那個小馬紮上等他洗完。
冰涼的井水一寸寸劃過崔皓的肌膚,激得崔皓渾身上下的寒毛都豎立了起來,反倒将那股難以言述的熱意完全封鎖在肌膚以内。
所有的井水已然用盡,熱意如同反撲的大火肆意燃燒,着實讓人生惱。
崔皓面無表情盯着自己看了半晌,擰眉用手擦拭了兩下,軀體無聲硬挺,頭腦異常精神。
他偏頭朝門的方向望了望,沒有再管那些亂滾的水珠,粗暴套上幹淨的褲子,重新打開房門。
夏折薇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仰頭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聽到門響,她轉頭看來。
漫天星光下,兩人無聲對視,目光隔空交纏。
最後是崔皓當先出聲,他秀氣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今晚你去隔壁房裡睡,或者我去也行。”
夜風拂動夏折薇猶有潮氣的發絲,她伸出手,稍稍整理下吹亂的頭發,目光緩緩掠過他秀美的面容,寬闊的肩膀,壁壘分明的胸膛,纖細有力的勁腰……
無論看過多少次,這人都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她心中感慨。
等等!
那是?
夏折薇若無其事挪開視線,“之前不是你不願意分床?”
熟悉的燥熱再次攀來,崔皓覺得自己的臉熱得發漲,不用看也知道已經紅了,他回答道:“打地鋪不方便,還容易被你爹娘發現端倪。現在他們不在,兩間房能住得開。”
發出的聲音又低又啞,明眼人都能瞧出他不對勁。
夏折薇盯着他,沒問為什麼前兩天沒分,輕輕巧巧走向他。
她的步速不快,跨度也小,崔皓站着沒動,隻覺得每步都像是踩在他心上,理智抗拒她的靠近,可渾身都在叫嚣,希望她能同他再近一些。
夏折薇:“阿娘給你吃淫羊藿那會兒,我記得咱倆曾經聊過。”
以一種打鬧玩笑的方式。
崔皓曾問過,如果她被下了有類似的藥會怎麼做。
彼時夏折薇哈哈大小,“欺負你的人,其實從最開始就已經計算好了成本。如果可以,我當場就會把仇報了,根本不會隔夜,事後再計較,容易顯得小肚雞腸。”
崔皓沉默着站在那裡,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斷縮短,直至身體相貼。
他能夠做到過目不忘,他知道此刻她提起此事的同時主動走向他意味着什麼。
夏折薇輕輕笑了:“你怕我?”
對他,她曾多次于無意間流露出女子對異性産生的那種警惕與懼意。
崔皓目光微動:“你不怕?”
夏折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找到他左胸心口的位置,輕輕親了上去。
柔軟,細微,略帶些撓人的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