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她顧着沖去高二,竟忘了拉上書包鍊。
但是,她實在想不到她究竟丢了什麼東西。
直到那張熟悉的卡片出現在她的眼前。
那張飯卡正被夾在陸恒知修長的手指間,還在她眼前被輕晃了兩下。低沉的聲音随之響起,“高一(16)班,沈星宜,學号:13011622。你的飯卡,掉了。”
她呼吸一滞,微微張嘴,卻愣是發不出聲音。
于是她伸手接過那張貼着漢畫磚舞蹈人形的校徽的飯卡,将它放回自己的褲兜裡。
出于禮貌,她不得不擡頭看向陸恒知,“謝謝你。”她的表情着實有點僵硬,努力堆起來的微笑極其不自然。
陸恒知卻沒有放過她,“學——姐——,真的能幫我保守秘密?”他故意把那兩個字的尾音拖得老長。
“我當時……你都說我是高二的,我就懶得糾正你咯……”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強硬起來,“至于……至于名字,微信大名,張大寶!況且,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叫陸恒知呢!”
沈星宜一股腦地把話全抖出來,盡管說出來的話磕磕巴巴,但她也毫不避諱他的眼神了。
陸恒知輕輕挑眉,“你都是從哪學來的稀奇古怪的念頭?”
“你别管。”
沉默了好一陣,他像是忍不住了般,發出低低的笑聲。
她再次擡起頭,對上了他彎彎的眼角。
“你好,我叫陸恒知,東清市實驗中學,高一(5)班,初次見面,多有冒昧。”
隻見他站直了身子,彬彬有禮地自我簡紹了一番。
“那你飯卡呢,我查驗一下。”
氣死人不償命啊。
陸恒知聽話地從書包裡掏出了藍色的飯卡,然後用手捏着它的一端,輕拍了一下眼前女孩的頭,“喏”,然後遞到了她的眼前,“慢慢看。”
沈星宜瞪了他一眼,沒有伸手去拿那張飯卡,而是整理了一下頭發。
卻聽見她說:“太晚了,我先回家了。”
說完,一個轉身就留下陸恒知在朦胧月下的沙灘裡,月光淺淺地傾灑在他的身上,看起來有那麼點清冷。
身後的海浪依然孜孜不倦地奔赴而來。
陸恒知淺笑喃道:“又跑了。”
暗色的夜空看起來并不通透,竟不覺已被雲層深深淺淺地覆蓋着,顯得有些沉悶。
沒過一會,沈星宜感受到一層絨絨的濕潤開始在臉頰蔓延。
她擡頭向上看,一盞路燈悠悠地散發着燈光,眼前的雨像銀絲般緩緩飄落,透過那如玻璃糖紙那般的清亮的黃色,不急不慢地落在了她的頭上、肩膀上。
沈星宜沒有帶傘,她不由得加快腳步。
夜色如水,微風細雨,倒也不會很狼狽。
然而,就在她準備小跑時,一個身影悄然靠近,黑色的雨傘擋在了她的頭頂。
她驚愕地往身側看去,是陸恒知。
“謝謝。”她淺淺地笑着看向他說道。
陸恒知輕輕應了一聲,“嗯。”他的聲音在雨中顯得更加低沉。
沈星宜帶着耳機,那首“Knock'in On Heaven's Door”在她的耳機裡播放着。
/Knock knock knockin' on heaven's door/
/Knock knock knockin' on heaven's door/
Bob Dylan的嗓音輕輕地,随着吉他的旋律,漸漸地融進了無聲的雨裡。
屬于這座南方小城的漫長夏日有一種迎來了尾聲的錯覺。
在這個夏末的晚風裡,猝不及防地下了一場綿長的細雨,星子也悄然藏入雲層,雨意毫無征兆,好像身旁的他一樣,毫無征兆地就闖進了她的身邊。
少年沒有說話,她旁邊的女孩也沒有說話。
信号燈滴答作響。
“不走嗎?沒有車呢。”沈星宜眼前的馬路寬敞,紅綠燈亮着紅色的圖案,目光所及之處卻沒有一輛車。
“不要闖紅燈。”陸恒知卻伸手輕輕拽了拽身旁女孩的衣角。
紅燈轉換成綠燈。
沈星宜沒有看向陸恒知。
反倒輕問了一句,“你試過壓馬路嗎?”
陸恒知垂眸,眼底是沈星宜看不到的一抹暗淡。
“你說呢?”
女孩不由自主地仰頭看向男孩,卻見他随即勾起了一抹笑,“想什麼呢。”
她知道他沒有在問她。
她是覺得眼前的這抹笑,好像剛剛的紅綠燈一樣機械地轉換着。
沈星宜的家離海邊不遠,步行不過十分鐘。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她停下腳步,朝他道别。
“下周見。”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回頭,看到少年撐着傘安靜地伫立在細雨中。
灰暗的水泥地被氤氲的水汽籠罩,萬家的燈火和遠處微弱的月光交織在一起,灑在地上,映出了一層淡淡的銀光。細雨如煙,如霧,将他的輪廓微微模糊,仿佛一層輕紗籠罩在他臉龐上,一層似有若無的暗淡映在他的臉龐。
本來想說的那句“誰跟你見!”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個輕輕的“好。”她自己也沒想到,答應得如此自然,甚至連見面的理由都未曾細想。
她在學校的社交圈本就不大,與陸恒知的交集更是寥寥無幾。
陸恒知站在樓宇前面,眼看着女孩的背影最終消失在視線裡,他才離開。
他拿出手機,熟練地在微信聯系人裡找到一個短發女孩的頭像。
他單手打了一行字:"你也16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