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玉團子被妥帖地裹在大紅色的襁褓裡,南宮珩眉開眼笑地敞開手去接,而襁褓之外是一截白色的蛇尾。
産婆及太醫忙不疊地跪在地上,“陛下,月妃娘娘生了個半人半蛇的怪物啊!”
南宮珩斜睨着在場的所有人,若無其事地單手抱起襁褓裡的嬰孩,輕嗤一聲,帶着說不出的寒意,“怪物啊?朕怎麼沒看出來呢?”
資曆高的老太醫連連磕頭,“陛下,是我等眼花了,不是怪物,不是怪物,是個小皇子。”
其他人反應過來,忙應和道:“陛下,我們也看錯了。”
“哦?”南宮珩臉上還帶着未消退的戾氣,緩緩看向跪在地上的幾人,眼睛微眯,“可朕覺得,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他擡了擡手,身後湧出一群暗衛,利器穿過皮肉的聲音混雜着男女的慘叫,雨水沖刷着屍體上的血液,彙成血河順着一道道台階淌下。
“陛下,娘娘昏迷未醒,快請太醫……”桃溪瞧見血流成河,屍骸成堆,愣在原地。
南宮珩慢悠悠地抹掉佩劍上的血漬,将嬰孩遞給桃溪,“即日起,封鎖瑤華殿,衣食俸祿照例發放。膽敢離開瑤華殿傳謠者,格殺勿論。”
南宮珩嫌惡地睨了她懷中的孩子一眼,“把他處理了,朕不需要一個相貌非人的皇子。”
小皇子不哭也不鬧,安靜地靠在桃溪的臂彎中,白嫩的小手輕輕拉住她一縷垂落的發絲,卻也沒使力,隻是想抓住些什麼而已。
他的眼睛是那樣好看,像是細碎的星辰灑落在湖泊中緩緩流淌,和聖女如出一轍。
剛出生便可部分化形,這樣好的資質是多少妖族夢寐以求的,到了他們人族口中,卻成了怪物,當真可笑。
“孩子,我的孩子。”白玥拖着嘶啞的聲音喚着,扶着門邊出來。
桃溪抹淨眼淚,吸了吸鼻子将小皇子抱給她看,“聖女,孩子在這兒呢,他很好,他沒事的。”
南宮珩連裝都懶得裝了,看向白玥時仿佛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你都聽到了?”
“陛下指的是哪件事?是你愛而不得,将我當做她人的替身?還是你不需要一個非人的皇子?”白玥逼問道。
南宮珩神色凝滞片刻,眉心微蹙,她是他與之同塌而眠一年之久的寵妃,起初是因她像極了她,又能解自己身上的□□,才廢了些心思引她入宮。
他一直将她當做聽話的臨月,沉醉其中,隻有當真正的臨月出現,他才能清醒片刻。如今她誕下妖物,他才徹底醒悟,她終究不是她,月亮終究不會為他停留。
“你若心有不滿,我……”
白玥打斷他,斂起情緒,溫柔地瞧着襁褓中的嬰兒,“陛下,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陛下若沒有主意,那我來取吧?”
南宮珩打量着她的表情,示意她繼續。
“叫離厭如何?”白玥描摹着孩子的眉型,輕輕吸了口氣。
南宮珩輕輕點頭,“聽着不錯,有何意義?”
“夫妻離心,相看兩厭,名曰‘離厭’。”
白玥抱着孩子跪在南宮珩身前,咬了咬唇,冷聲道:“陛下,既然你從未愛過我,那便放我和孩子回北嶺吧。”
南宮珩眼神猛地抖動一瞬,他擡步靠近白玥,彎下身擡起她的下巴,冷聲道:“白玥,你不過是朕豢養的玩物罷了,沒有朕的允許,休想離開瑤華殿半步。”
“陛下,您是要囚禁我嗎?”白玥并未膽怯半分,不卑不亢問。
“是又如何?皇宮之内,妖與常人沒有分别,最好不要想着忤逆朕!”
“呵。”
“你笑什麼?”
“我笑自己蠢鈍,輕信他人。我笑自己一腔赤誠奔赴山海,殊不知是墜入深淵。”
南宮珩死死盯着白玥的眼睛,變了,完全變了。
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他,一見到他恨不得化出水來,蕩漾着萬般柔情。如今眼底再看不出一絲愛意,滿是決絕。
他覺得心裡似乎空了一塊,阖眸之間,明月的清光慢慢淡去,離他越來越遠,本來近在咫尺的明月,他伸手去碰,卻是怎麼也觸碰不到了。
四周漸漸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鐵鍊,彎彎曲曲地向明月伸展。是啊,拿鐵鍊拴住不就好了嗎?即便是假的,是代替品,也隻能屬于他。
很快,瑤華殿的床榻之上纏滿了鎖鍊,南宮珩特意用了純金打造下了禁制的鎖鍊。
厚重的宮門徹底合上,四面紅磚高牆成了一座真正的囚籠,連一隻鳥雀都飛不出去。
桃溪不明白,人族竟這般狡猾,連愛意都是可以裝出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