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接離開他身邊,獨自一人在機器面前等待結果。
他不厭其煩地追上我,但不敢靠近,我們兩個離得有一米遠的距離。
“随遇,你不要不理我,我就是想讓你多看我一眼,我也想多看你一眼。”
我不理他?我怎麼理,我現在是個啞巴,聲音都發不出來。
時間到了,我簡單利索地取出報告,遲暮安還是跟在我身後,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逾越不了了。
我敲響李醫生的門,對方應了一聲,我就進去了。
等前面的病人咨詢完後,我就拿着那張報告單遞給李醫生。
李醫生扶眼鏡,表情微妙,全程的額頭一直緊縮。
我知道,這次賭對了,我的生命快要燃燒殆盡。
李醫生欲言又止,看看了遲暮安,又看看了我。
我笑了笑,李醫生鼻翼鼓動,嘴唇哆嗦。
他握緊手裡的單子,盯着上面的結果,又重吐出一口氣,癱靠在軟椅上,平靜道“身體……已經不行了,沒必要受罪了,回去吧。”
遲暮安沖向前,搶過手裡的報告單,在那些看不懂的指标上來回掃視,一滴滴淚水打在紙張上,沉悶的聲音接連不斷。
他忽然放下報告單,差一點摔倒在地,還好李醫生及時扶住了他。
他緊拽住李醫生白大褂的衣角,哽咽道“醫生……你是不是看錯了,随遇……他還有救的,你再看看,你再仔細看看。”
說着,将那張軟踏踏的報告單往李醫生手裡塞。
“我求你救救他,求你救他,我不想讓他死,我不想。”
李醫生一臉難為情,朝我看來,我淡淡地回了他一眼。
我走了,留下遲暮安在那鬼哭狼嚎。
我掠過人潮人湧,走了很遠,到了那一片香樟大道。
這裡沒有了春季的清風,沒有了夏季的蟬躁,沒有了秋季的悲葉,有的隻是寂滅的沉冬。
我走到一棵樹下,撫摸枯糙的樹皮,一眼遠望去,葉子依舊綠潤地綴在嶙峋的樹枝上,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我躬下身子,淚灑在貧瘠的土壤上,随後就滋潤了枯黃的野草。
我的香樟大道,我的青蔥歲月,我的熱血少年,他們都是時光的标本,活在我的記憶力,我死了的話,就無人會記得。
我錘打着胸口,不斷地抽泣,冷口氣鑽進喉嚨裡,像一把寒刀再次割喉,淡淡的血腥味沖進鼻腔。
滴答,滴答,滴答……
紅色的液體又一次湧現,再一次滋養了枯黃的草木。
“随遇,随遇。”
遲暮安跌跌撞撞奔向我,在離我一米遠的前方止住腳步。
他眸中布滿血絲,下眼睑處紅腫。
“随遇,和我走吧,我陪你走完餘生。”
他似乎已經接受了現實,但是我不會和他走,我有自己的計劃,不許他打亂。
我捂住自己的鼻子,掏出紙巾使勁塞住鼻孔,沒有回應他的話,拿出手機給他發消息“遲暮安,把300萬還給我。”
他握緊手機,朝我這走了一步,我便向後退一步,他不再向前。
“好,我給你。”
他從身上拿出那張卡,放在地上後就往後退“這張卡,我一直帶在身邊,我對不起你。”
我走向前撿起那張卡,指尖在上面撫摸着凹凸不平的銀行卡号。
我逼着自己咽下所有的委屈,沒換來自由與尊重,卻迎來了一個彌天大謊。
淚珠沒繃住,瞬間挂滿面部,寒風一吹,像千針刺在臉上。
我急得張嘴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卻始終說不出一句狠心的話。
他呆愣住,好像能讀懂我的意思,慢慢地流着淚帶着笑,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向我,晶瑩地明眸卻有這對某種執念的釋懷。
我往後退,嘴裡依舊咿咿呀呀數落着他的罪行,責罵他的卑鄙,淚水随風灌進嘴裡,隻剩下痛,我捂緊自己的頸托。
“别退了,讓我多看看你,你也……多看看我,求你别再退了。”
他的臉憋的漲紅,太陽穴的青筋暴起,淚水劃過他上揚的嘴角。
我沒有聽他的話,一步一個腳印地遠離他。
他像是卸了全身力氣,腳步止住,頹靡在原地。
“别退了,我不靠近了,你别退了。”
他哽咽的嗓音像是裹了一層細碎的冰碴,讓這寒風更加恣意。
我住了口,冷眼觀他在冷風中隕落,在寒冬裡消散。
“随遇,我給你自由,以後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在……我夢裡……多出現幾次,我求你了。”
我留下最後一滴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狠心轉身離開了。
遲暮安,我們相遇在這條香樟大道上,又在這裡離别,緣來緣盡。
最後,我想告訴你,我原諒你了,所以……請好好活下去吧。
我把那張銀行卡以郵遞的方式在三天後寄給了向陽,他想要周遊祖國的大好河山,我就獻出對我毫無意義的300萬。
我又給遲暮安續寫了那封沒送出去的情書,續寫了青春的羞澀,續寫了如今的癡醉。
我也以郵寄的方式在三天後寄給遲暮安,不出意外的話,那封信會如期送到他手裡。
我走出郵局,外面已經是白茫茫一片了。
雪花綻放在灰蒙蒙的天空上,今年的第一場雪如約而至。
縱觀我短暫凄苦的一生,我賞過春花,聽過夏音,歎過秋葉,觀過冬雪,也不算遺憾了。
無人的地方,被撕裂的傷口噴湧出鮮血,暈紅了蒼白的大地。我蜷縮在雪地上,痛感抽離身體,身體漸漸失去了溫度……
我融進了這個冬天裡,追随逝去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