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子最後隻能被弟子又擡回少陽。經曆了四方城一場浩劫,他一身筋骨幾乎全碎,修養半旬才能勉強動彈。剛能下地走動幾步,就被成陽拎着衣領帶去天虞懲處。
因為四方城傀儡木一事,天虞召開道中大會,所有宗門,世家全部前來商讨此事。
路上望着師弟陰恻恻的神情,無涯子拍了拍男人寬厚的肩膀戲谑道:“安心,我罪不至死。頂多跟朝華前輩關在一處。”
成陽說話毫不客氣,神色譏诮:“就你也配!你的死活跟我無關,隻是少陽新掌教的人選還未定奪,又不能耽誤宗門弟子的修行。”
“師弟就不為我求求情?”無涯子不信成陽會如此心狠,不念一點師門情誼。
“有什麼還求情的,少陽有你沒你都一樣。原本你沒事到處遊樂賞玩我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還隐瞞四方城的事不報,”成陽想到此處就恨不得把無涯子送去見師父。
天虞大殿内,各色道服冗雜在一起。不少人趁此時機攀扯,場面好不熱鬧。唯獨一人冷着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青衡看着師弟森冷的面容,低聲提醒道:“一會見到白徽,記得收斂些。”
“哼。”
微生隴生了幾日的悶氣,依舊火大。不知是該怪他自取其辱還是盲目相信白徽對自己有情。各個宗門世家都差不多到齊了。隻剩下空桑還未來人。等到許久,竹清松瘦的男人才身着淡青道服姗姗來遲。
青衡看他獨身一人而來,喚道:“溫長老,白徽沒來嗎?”
溫楚南淺笑道:“師姐早就來了,隻是雲間子掌門找她有事要談。”
“原是如此,”青衡發現師弟面有郁色,輕言,“怎麼了。”
“無事。”
微生隴微微斂目,他隻是想該不會雲間子已經知道白徽殺了李頌日。他也很奇怪白徽為何殺那個軟弱無能的男人,他素來貪生怕死,怎會讓白徽動怒。
白徽被弟子帶到雲間子的殿前,映入眼簾就是清俊的少年跪在青石闆上,從眼底的烏青能看出,跪的時間已經很久,但是背仍然筆直。
“他怎麼跪在這裡?”
領路的弟子歎氣道:“大師兄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為四方城的餘孽求情。他們李家害死那麼多人,罪惡滔天。就算被處死也是應該,大師兄真是太過心善。”
白徽默默不語擡腳就步入殿内。方桌後的男人已經等她很久,雲間子雙鬓斑白,但風姿依舊,歲月沒有消磨掉他的氣度和風骨。在老一輩的人中也就他還沒變,其他人非死即傷,不然就是遠走他鄉。
“不知師伯有何事找我?”
“我想你心裡應該很清楚。”
白徽輕輕扯了扯嘴角,對上男人飽含風霜的目光,冷聲質問:“我并不明白。”
“你該有一個孩子了。”
白徽手指微微陷入手掌的皮肉裡面,面色未改,氣定神閑道:“我沒有找道侶的打算。”
“我們道門需要白家的血脈繼續傳下去,這次若不是你去了四方城,無涯子也不會活着回來。”
“我想師伯誤會了,我即使能預知未來,并不能改變什麼。”
“你應該為蒼生着想。”
白徽實在忍不住嗤笑一聲:“師伯曾經未讓我姨母做到的事情,又憑什麼能命令我呢。”
男人眸色暗沉,靈力凝成無形的風刃直接迎面向白徽劈去,她眼睛眨都沒眨,一隻手輕輕松松擋住。隻是可惜一旁名貴的玉石屏風碎成粉末。她放下袖子撫了撫上面的灰塵,站起身悠悠道:“若您當初多使點力氣,你們的孩子也應該跟我一般大了。”
雲間子知道她的性子同她姨母一樣執拗,閉目歎息:“清讓是個不錯的孩子,你會心悅他的,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會以修行劍法的名義讓他去空桑。”
“随便。”
“如果你不願意,我會用其他方法讓你願意為止。比如你……”
白徽打斷雲間子的話:“那個孩子知道他隻是一個被選中的傀儡嗎?”
“他不需要知道。”
“難怪啊,姨母當年沒有選擇你。”
雲間子的臉色鐵青,卻也隻能眼睜睜看着她離去。他走入屏風後面的密道裡,推開後,女人正靠在軟榻上小憩,神情枯槁,宛若那幹枯的楓葉,輕輕一握就碎了。她嘴裡口口念着:“殺了他,殺了他。”
雲間子拿起一旁的檀香木梳輕輕為她梳理着長發,再用柔軟的長娟綁住。對方并沒有在意他的到來,嘴裡依舊念念有詞。白朝華這些年時而清醒時而瘋癫,已經認不出其他人,隻能認出白徽。不過好歹她還是陪在他身邊。
男人輕輕吻上她的發絲,眼中熾熱又迷戀。一縷白發跟女人的青絲糾纏在一起後又悄然分離。
他也隻有她了。
白徽步入正堂内,熟練坐在青衡身側。剛一就座,就察覺到微生隴雙眸正狠狠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瞧出窟窿。
她對青衡低語:“你師弟可真奇怪,明明是他違約在先,讓我去你們昆吾鬧了一個笑話,竟然還這麼瞪着我。”
“他呀小孩子脾氣,對了,”青衡從袖間掏出一個白瓷瓶,比一般的都要大上些許,“我上次給你的藥,你都給了别人服用,這些你拿着随身帶着以防萬一。”
“哎,青衡你這般好,某人你怎麼沒學個一二。”
“哼。”
他又不是醫修,哪會煉藥。要是想要寶劍還能送她幾把。
雲間子剛出現在殿前,所有人立即起身恭敬行禮。這種殊榮道中隻有他一人能享有,也是天虞獨有的榮耀。
衆人落座,雲間子就沉聲道:“四方城一事,實為駭然。李家衆人自刎而亡,李寒逸雖将功贖罪,可罪孽還在。即日起驅逐到西荒嚴寒之地。少陽掌門無涯子,知情不報,罷黜掌門之位,廢其修為,囚于……”
聽到廢其修為,成陽眉頭一緊。無涯子現在傷都沒好利索,再散去修為,那半條命都要賠進去。若是再囚禁于天虞,幾乎形同廢人。
無涯子剛要俯身接受懲處,就被好大一股力氣掀翻,直直撞到殿外缸口粗的梧桐樹上。剛養好的骨頭又裂開開,趴在地上不能動彈。
其餘人都不可思議望着成陽,他出手還真是狠辣。
“我師兄此事其罪當誅,改日我會親自廢其修為,不會再讓他出去少陽半步。”男人起身叩首。
白徽微微一笑,想不到最循規蹈矩的成陽也是破了例。
雲間子眼皮擡起:“但念在功過相抵,早就同李家脫離關系,掌門之位移交成陽即可。”
成陽面色讪然,長淵在一旁偷笑,多少年了做事還是一如既往的莽撞。
外面倒地不起的無涯子聽到這句話,氣得吐出一口老血。
“但仍需禁足半年思過,”無涯子目光冷冽,“明知犯了罪過,還大張旗鼓讓弟子擡去昆吾,是做什麼?”
此話一出,在場幾人神色尴尬。成陽看向溫楚南,溫楚南瞧向師姐,白徽瞥向微生隴,對方隻回她一個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