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冬裡隻有呼嘯而過的風。片片雪花滴落在少年俊美的眉間，很快就融成了水珠，融進墨發中。

他第一次見到她就是冬天，沒想到也死在冬天。

長長的劍柄插入面容迤逦少年的胸口，溫熱的血從他身下流淌到冰涼的地面。他隻是目光幽怨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輕喃道：“人真的不是我殺的，你為何不信我。”

執着長劍的手依舊緊緊握着劍柄，少女什麼也沒說，隻是靜靜看着他呼吸逐漸微弱，胸口也逐漸停止起伏，那明亮愛笑的雙眼失去神采，張開的瞳孔裡還有她的影子。

這是兩人的見到的最後一面。

男人從噩夢中驚醒，胸口處似乎還有隐隐疼痛。自從上一回見到白徽，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她身邊。隻是他的這張臉還沒有恢複過來，如此醜陋的面容絕不能讓她看到。

他掀開臉上的銀色面具，那張原本色若春曉的臉上，有道可怖的疤痕貫穿其中，像是上好的瓷瓶裂開一個口子，多了幾分淩虐的美感。看着水鏡中的自己，男人眼神變得無比厭惡。他怎麼能如此醜陋，一定要用最完美地面孔出現在她的面前。

男人摩擦着手上的兩枚令牌，輕輕哼起歌謠。

哎呀，下一個該向誰動手呢？到底是天虞還是昆吾呢？還真是令人糾結。再來多一點的惡念和罪孽吧，這樣他就能盡快重新修複好容貌。

阿姐，你怎麼舍得丢下我呢，等着我，阿楠馬上就來找你。

白徽又夢見那個早已經死去的少年。心頭酸澀發麻，她默念了一遍靜心咒才消下去那些痛苦。

弟子匆匆來報，少陽來了人，白徽嘴角揚起，總算有一件讓她舒心的事情。莫半夏看她師父起身，連忙攙扶着她。

白徽寵溺道：“為師胳膊沒什麼事。”

莫半夏内心很自責，若是自己那天去了天虞，一定能為師父擋下那一劍。

來到殿前，若耶溪正踮着腳數着樟木箱子裡的東西。

成陽看到白徽，納悶道：“你師弟怎麼不在？”

“楚南有其他事情晚些才會回來，”白徽瞧見後面慢慢悠悠而來的無涯子，皺了皺眉，“他傷還沒好，怎麼也過來了？”

“他是來道謝你在四方城撿了他一命，這些是我們少陽的謝禮。”

白徽端視着幾隻箱子裡的東西，頓時眉開眼笑。若耶溪皺着小臉過來，低聲道：“掌門，這裡有些許數目對不上去。”

成陽冷哼道：“這種小事都做不好，楚南不在就都亂了套，我跟你去看看。”

無涯子眼見師弟離去，立即湊上前擠眉弄眼道：“白徽，你上次帶那麼多錢财珠寶去昆吾到底做什麼？該不會你去向昆吾提親吧！”

“胡說八道些什麼呢？信不信我一掌拍下去讓你在榻上再躺上半年。“白徽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他還真是哪壺不提提哪壺。

“切，真是小氣。”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誰都不願意告訴他。無涯子因為此事着急上火半天。

白徽不想再搭理他，去庫房幫忙繼續對數目。楚南不在還真是麻煩，銀錢一向都是他掌管，他一走還真是亂成了一鍋粥。

無涯子獨自一人神情恹恹，來空桑溜達一圈，看看弟子的修行如何。剛走到校場這兒，就瞧見一個風姿俊秀的小郎君，未穿道服，靠着石台喝着美酒。

他暗暗尋思，這外門弟子也夠嚣張，竟然如此悠閑自在。他剛轉身就瞧見模樣長相乖巧的孩子，捧着一瓢瓜果迎了上去。

“師祖，這是我剛洗好的瓜果，您快嘗嘗。”

等等，師祖。無涯子面色一白，又回過頭來細細查看那人容貌。他生得一副窄臉，杏眸彎彎，恣意地笑着，同十八年前還是一個模樣。

李春風笑嘻嘻摸着瀾生的腦袋：“乖徒孫，以後定會有出息。”

“那您繼續給我講講掌門以前的事情。”瀾生的眼眸出奇的亮，他之前被莫半夏緊緊看管在後山，連掌門的面都瞧不見，幸虧今天莫半夏不在，他才偷偷溜到這邊，沒成想竟然遇到師祖。

“嘿，我跟你說。當時我的徒兒對上那隻蠱雕可是絲毫沒打怵，一刀砍了它的角，二刀砍它的頭，三刀就把它給四分五裂，就留下來那上好的皮毛。那蠱雕毛色溜光水滑，賣了一個好價錢，銀子全部都讓我買酒喝了。”李春風又痛快地飲了一口酒。

瀾生腦海裡已經浮現出掌門的英姿，一聲清脆的喊聲拉回了他的思路。

莫半夏厲聲道：“那邊的弟子，誰讓你去那邊呢，趕緊給我回後山修行。”

瀾生立刻忙不疊跑回後山，滿腹委屈不知道去哪裡訴說。真是的，小小年紀竟然這麼粗魯，以後哪個倒黴蛋會和她成為道侶。

無涯子畢恭畢敬拱手道：“您是李春風？”

“對，你是誰呀？”李春風眯着眼看着他，這長得粗糙的男人他依稀在哪裡見過。

無涯子一臉崇拜道：“晚輩無涯子，早就聽聞前輩的鼎鼎大名。我曾經在白徽身邊見過你，不過是多年以前的事情。”

李春風若無其事掃了他一眼：“哦，這樣啊。我不記得了。”

“我們隻見過區區一面而已，我和白徽也是多年老友。也想問問她以前的事情。您知道她爹是誰嗎？”

整個道中的人或許都想知道白徽的父親是誰，可是除了死去的白晚溪可能無人再知道。有着天虞醫仙之名的她性情溫和，與人為善。怎麼就生出了白徽這樣一個刀法兇虐，道法強悍的女人。傳聞，她母親白晚溪身邊曾經出過一隻妖怪，有人還猜測白徽身上是有半妖的血脈。

李春風酒壺重重一放，香醇的美酒直接傾灑出來。他憤憤道：“胡說八道，白白怎麼可能有妖的血脈呢！你要曉得，有半妖的血脈長相都是美豔至極，你看看白白長得正氣浩然，她爹絕對是正道人士，而且英俊潇灑，氣度不凡。”

無涯子轉念一想，這說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李春風讓無涯子湊近，低聲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