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婧知道自己在賭命。
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他人之手,與一個不知道是否還保有理智的非人類談判,試圖用人類之心——利益、希望、渴盼、沖動、怨恨、複仇等因素,去規範和束縛一個怪物的行動,這如何不能算是賭命呢?
可虞婧并沒有更多選擇。
如果她也有翻江倒海的力量、如果她也能改換日月反轉虛實,她當然不用做這樣的事,而可以選擇直接把所有人打服後,作為場上唯一站着的人去和地上趴着的人好好講講自己喜歡的道理。
但是,事實是,虞婧并沒有這樣的力量。
所以她隻能通過“強者”最看不上的巧言令色,以言語去誘導行為。
不過,虞婧也知道,自己并非全然沒有勝算。
因為她終于明白了自己所見到的世界的真相!
虞婧曾經非常奇怪,不明白為什麼在一個遊戲裡出現兩個不同的遊戲簡介,也曾經奇怪于遊戲的【真主角】是誰,奇怪于【我】是誰。
而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得到了答案:
這個故事的【主角】,既不是柳如玉,也不是上官黛,更不是作為假公主的【我】海倫·格雷斯,而是遠在東國的學生,柳如黛。
虞婧看到的世界,并不是真的,但也不是全然虛假,而是依存于某個人的想象而生的世界。
而也隻有這個答案,才能解釋輝煌之宮為什麼會讓虞婧感到不真實,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重複的房間。
因為這座宮殿本來就是外人對它的想象,這段幻想的主人自己并沒有真的見過這座宮殿,所以她的想象自然也有盡頭。
那麼,為什麼遊戲裡會用“聖主”向胡克二世問安,以及海倫公主的出現,也有了解釋。
因為胡克二世雖然是難得的無神論國主,但這件事僅限于聖諾弗雷國的人知道,外人也就是東國人柳如黛,對這件事并不了解,于是才在虞婧這個聖諾弗雷國人面前露出了破綻;
而與此同時,胡克二世在世的最後一年,的确有過一個鬧得沸沸揚揚的傳聞,說胡克二世有一個私生女流落在外,還說胡克二世的小兒子朱爾斯其實并不真的是胡克二世的血脈。
——海倫·格雷斯這位假公主,想來正是由此條傳聞而生。
至于怪談世界的輝煌之宮内為什麼會翻出紫荊花洲際大酒店的名牌,為什麼地上會投下這個酒店的陰影,甚至是在這個世界裡一遍又一遍重生和死亡的那四個人,也有了解釋:因為這個酒店是柳如黛的死亡之地,因為柳如黛要令害過她的人在這個介于虛假與真實的地方受到永恒的懲戒!
但是——
為什麼隻有這四個人受到了懲罰?
為什麼懲戒世界還衍生出更深一層的鏡世界?
為什麼要為這兩個世界加上柳如玉和上官黛這兩個不存在的“遊戲主角”?
……
“柳如黛,在你死去的那一刻,你向邪神許下了願望,”虞婧看着面前的怪物,神色悲憫,“但是……你的願望被扭曲了。”
……
柳如黛其實已經死了。
柳如黛其實并沒有在現實世界裡“死而複生”。
因為柳如黛如果真的活了過來、真的像虞婧剛剛看到的那樣,在死去的當天晚上就化作了可怕的邪神眷屬,召喚天災,夷平了臨雲市甚至是整個東國的話,那麼哪怕虞婧遠在聖諾弗雷國,她也絕不可能沒有聽說過這件駭人聽聞的事件。
——除非柳如黛跟虞婧是同一天死亡的,但這個可能性極小。
所以,這場事件的真相應當是這樣的:
柳如黛在被上官琅殺死并抛屍後,本就在生前與邪神建立了微妙聯系的她,在經過數小時或者數天的變化後,徹底成為了邪神的眷屬。
她按照順序,向那些傷害過她的人一一索命。
第一個死亡的人,是大衛。
柳如黛令大衛慘死在了他自己的房子裡,并恰好——也可能是有預謀地讓李哮目睹了這一幕。
李哮被大衛死亡的慘狀吓住,惶惶然逃離現場,甚至可能還在心裡懷疑是否是上官家的人開始了滅口行動。
第二個死亡的人是趙博。
與大衛相同的死法,即,被入室殺人的匪徒用刀子刺死在房間内。
當趙博的死訊傳出後,李哮幾乎立即聯想到了大衛,聯想到了那不可思議的“入室殺人”,而其他人不知道大衛和趙博的内在聯系,在田娜娜指使下跟蹤了柳如黛一段時間的李哮又怎麼會不知道?
于是李哮慌張,忙不疊地與田娜娜聯系,妄圖進行最後的掙紮。
但他們的掙紮,最後也隻是成了死者名單上冰冷的兩個名字。
四個人就此死去,并且被柳如黛扭曲了記憶,投入了永不結束的輪回中,在貪婪和名利之心的驅使下,在噩夢中由生至死,由死至生。
然而,可以想象的是,柳如黛最想要殺死的絕不是這四個人,而是将她踐踏入泥的上官一家。
與此同時,憎恨着上官一家并與對方有着殺身之仇的柳如黛,也絕不可能向這幾個人腦子裡灌入真假千金這樣的可笑劇本。
那麼上官禮和上官信的記憶從何而來?
柳如玉是怎樣出現的?
上官黛又是誰?
與柳如黛有着最深仇恨的上官琅去了哪兒?
答案隻有一個:有某種東西阻礙了柳如黛的複仇,并扭曲了她的願望。
如果将現實世界視作基準,那麼有着田娜娜四人靈魂的“怪談世界”,無疑是更接近現實世界的地方,可以視作“第一層噩夢”。
而虞婧進入遊戲的鏡世界,則可以視作“第二層噩夢”。
但這兩層的噩夢世界并非自然成型的。
而這兩層噩夢的“主角”,也并非跟柳如黛全無關系。
在某個人的插手下,與柳如黛有着直接仇恨關系的上官兄弟三人,并沒有像田娜娜四人那樣,飛速死在柳如黛的複仇下,而是被扭曲了記憶,維持在一種微妙的“不存在現實,但還活着”的狀态裡,于噩夢的世界徘徊。
想來,那人是打算等柳如黛的力量在噩夢輪回中消耗殆盡後,再将這三人安全帶回現實。
而為了更快地耗盡柳如黛的力量,也為了混淆柳如黛的認知、讓柳如黛不會在噩夢輪回的開始就殺死上官兄弟,那人扭曲了噩夢的規則,将柳如黛分成了兩個人——柳如玉和上官黛,然後為兩人編造虛假的記憶,令她們陷入對立和力量的自耗。
作為自救,柳如黛選擇将自己的噩夢分作兩個部分,将那個更仇恨上官家的柳如玉留在更靠近現實的第一層噩夢,繼續追殺上官兄弟,而那個依然還渴望着上官家的親情的上官黛留在了更深層的世界。
可柳如黛沒想到的是,那人竟也将上官兄弟三人分作兩隊,把那個與柳如黛有最深的仇恨的上官琅沉入更深一層的噩夢裡,成為了布蘭特醫生,與那一層噩夢主角“上官黛”幾乎沒有見面的機會。
而上官禮和上官信兩兄弟,則被留在第一層的噩夢,想來是吃定了“柳如玉”不會第一時間對兩兄弟下殺手。
事實證明,那個人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