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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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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冬的頭一場雪來得格外的遲。

以至于窗外的枯枝都積出了一層薄雪,溫聆筝才從恍然中回過神來。

——今歲,已是宣仁八年。

臨街的窗被凜冽的風吹得半開,吱吱呀呀地響着。

溫聆筝坐在窗前,聽着金掌櫃的禀報。

朱雀門外的這間茶肆,是齊氏嫁妝中最值錢的一個,奈何昔年無人打理,顯得破落。

自打她接手以來,費盡心力,終是在這盛京城中攢出了些許名望,甚至還成立了商隊,遠走北境。

“姑娘。”

“北境今年落雪更甚往年,又兼戰火。”

“咱們損失了貨物不說,押送隊伍中也有好幾人被戰火波及。”

“要不,就先将商隊停了?”

金掌櫃下意識地瞟向姑娘的神色,心裡打起了退堂鼓。

他是齊氏的陪房,齊氏尚在的時候就已經在這間茶肆中做活了,隻可惜他能力不濟。

幾年前姑娘接手茶肆時的淩厲手段他仍舊記憶猶新,他可不想跟那幾個不長眼的一樣,被姑娘鈍刀割肉地逐出茶肆去。

姑娘纖細的指尖劃過賬簿,細碎的聲響落在金掌櫃耳畔。

明明隻是轉瞬的功夫,卻已叫金掌櫃沁出了汗。

“也罷。”

“那就先停了吧!”

“不過,且得封上厚厚的賞錢給商隊的人送去。”

“受傷的記得多加兩成。”

見姑娘點頭,金掌櫃這才松了口氣,捧着賬簿退了出去。

窗外,皚皚白雪中,隻零星幾個人影閃過,往日喧嚣的談笑聲似乎已漸成過往,彙入了茫茫歲月中。

搖光适時推門而入,她将披風輕輕搭在姑娘身上。

“姑娘,咱們該回去了。”

溫聆筝微微颔首。

北風迎面吹來,縱有帏帽阻攔一二,卻也仍覺冷冽。

早候在外頭的車夫忙将腳凳放下。

車轱辘滾過雪地,靜谧而平穩。

溫聆筝仰頭看着窗外,不由歎了口氣。

今歲多事。

北境戰事僵持,夏末江南又發了一場大水。

決堤的洪水淹沒城鎮,百姓顆粒無收,流離失所。

官家耗心費力,赈災的糧食銀兩流水一樣地湧向南面,可好不容易穩定了江南的局勢,二皇子卻又病了。

官家子嗣不茂。

帝後大婚五載,禁中卻隻有沈皇後與康平郡君育有子嗣。

稚子嬌嫩。

康平郡君所生的皇長子與皇次女早早夭折,連名字都未來得及取。

沈皇後膝下的皇長女李蓁倒是健健康康地養到了三歲,可二皇子李宏卻從出生就大病小病不斷。

盛京初秋時起了一場寒,勾起了皇子胎裡帶的不足之症,可憐那不到兩歲的孩子,終究還是沒能熬過這場冬。

驟然喪子,帝後大悲。

官家辍朝三日,沈皇後更是幾度昏厥。

可饒是帝後悲痛至此,言官們卻不肯罷休,紛紛奏請官家充實後宮,綿延子嗣。

官家大怒,卻又無可奈何。

所幸沈皇後被醫官診出再度遇喜,又兼江才人也為喜脈,這事才算是不了了之。

下意識地将身上的披風緊了緊,溫聆筝歎道:“今冬似乎較以往冷了些。”

“還會更冷呢!”

搖光伸手将窗子關得嚴實。

雪光透窗而來,晃眼的同時也讓人多了幾分恍惚。

也不知北境戰事如何了……

溫聆筝低着頭,自言自語:“聽玉衡說,京郊的梅花都開了呢!”

溫涼的玉被她握在手中摩挲,似是要将上頭雕刻的脈絡都給磨平了去。

搖光輕歎了口氣:“這梅花開了又謝不知多少茬了!姑娘怎麼還記着!”

馬車忽然的颠簸止住了溫聆筝的話。

前方人群熙熙攘攘地堵住了道路,車夫不得已将馬車停在了路旁。

她撩開簾布向外瞧去,卻瞥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劉裁縫?

她印象裡那個圓圓小臉嵌着一雙笑眼,無論見誰都笑眯眯的姑娘,此刻卻雙目無神。

她半蹲着身抱着一個渾身染血的孩子,她的對面,是一個搖頭歎息的醫者以及一匹口吐白沫的駿馬。

眉心一跳,溫聆筝恍然想起一件事。

正街非緊要事務不得縱馬疾馳。

《刑統》中更是規定,“諸于城内街巷及人衆中,無故走車馬者,笞五十。”

可即使早有刑律在前,卻偏偏有人不懼。

太//祖膝下的三子一女中,除太宗李昭和永慶大長公主李昕外,還有襄王李曜和恭王李景。

昔年朝中雖對另立襄王為儲一事議論紛紛,可襄王本人卻似乎并無意向。

自太宗登基後,他成日寄情山水,沉迷酒色。

政事上毫無長進,後宅事卻是精通。

嫡庶子女加起來十好幾個,是宗室裡獨一份的枝繁葉茂。

但子嗣多了,事自然也多。

襄王嫡次子李徹,是盛京城内出了名的纨绔,不到三十的年紀,妻妾滿院不說,還成日裡欺男霸女,壞事做盡。

恭王李景倒是與襄王不同。

為人謹小慎微,被恭王妃管得嚴嚴實實的,府内連個側妃都沒有,因此也隻有一個獨子,恭王世子李循。

奈何這李循不争氣。

政事上毫無建樹不說,還整日沉迷花街柳巷,好好的身體都讓他糟蹋得虛不受補。

這李循最後怎麼死的來着?

好像是在正街被人推了一把,撞在台階上摔死的。

溫聆筝心頭一凜。

她依稀記得,李循就是死在一個雪天裡。

而事情的起因,是李徹拉着李循禦馬過正街,緻使一幼童不治身亡,稚童其母悲憤之下這才推了離她最近的李循一把。

哪料那李循在花街柳巷中耗盡了精力,摔在了台階上,當場就身故了。

李循早逝,身為人父,恭王自是悲痛萬分。

他不顧多病的身軀,在福甯殿外跪了一夜,隻求官家嚴懲兇手,株連其家人。

然而依照刑律,李循在正街策馬,撞死稚童本就是大錯。

滔天的民憤官家不得不在意,但恭王卻不同。

也正是因着這件事,恭王與官家徹底離心,轉而支持官家庶出長兄梁王李衡,于宣仁十九年,起兵造反。

恨意自眼底彌漫,溫聆筝緊緊咬住雙唇,強烈的痛感讓她漸漸回神,一道身影也随之在她腦海中浮現。

京郊藥廬!

若是他在,這孩子多半有救!

打定主意,她撩開了車簾,顧不得其他,直接跳了下去,正準備放置腳凳的車夫被她吓了一跳,直呼姑娘當心。

事态發展的速度已然超出了溫聆筝的想象。

她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站在旁側的一個婦人。

分明是寒冬臘月裡,可那人卻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短衫配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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