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晔不知道裴春兒的想法，見她精氣神一天強過一天，裴晔心裡也十分高興。令人意外是裴大寒，他竟然從裴春兒的繡品花樣中得到了靈感，将一些繡品的花樣雕進自己的木匠活中。
還真别說，裴春兒審美不錯，裴大寒又能耐得住性子，一刀一刀精雕細琢，做出來的成品竟然比鎮上有名的木匠還要精緻幾分。
裴晔大為意外，隻覺得自家真是卧虎藏龍，個個兒都有潛在技能。
裴柱石和梁秋菊忙完地裡的活後，擔了些糧食小菜過來看望裴晔。梁秋菊見了裴春兒就好一陣誇，“春兒出落得越來越水靈了，瞧着也膽子大了不少，不像先前那樣，跟個鹌鹑似的。”
裴春兒有些羞赧，卻迅速鎮定下來，笑着說道：“奶奶，晔哥兒念書，念過一句，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你都多少個三天沒見着我了，我當然要有點長進。”
“瞅瞅，說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都會說幾句大道理了。”梁秋菊更高興了，“憑咱們春兒這模樣，這性子，等晔哥兒出息了，咱春兒做個秀才娘子或者舉人娘子，也是不差的。”
裴晔則道：“管他秀才舉人，要是對大姐不好，我都給他轟出去！”
梁秋菊笑得前仰後合，“對對對，就該這樣。我先前還擔心春兒是個鋸葫蘆，以後嫁了人，容易被欺負了去。有晔哥兒這句話，春兒日後的日子就差不了！”
說着，梁秋菊還把裴春兒拉到一邊，刻意壓低了嗓子，卻因天生的大嗓門，還是讓裴晔等人聽了個清清楚楚，“做人啊，還是要潑辣點好。你看奶，雖然有個潑辣的名聲，卻一點虧都沒吃過。别人幾句話把你捧起來，讓你好面子，拉不下臉，都是等着占你便宜的。咱們莊戶人家，溫柔名聲能當飯吃不成？那些讓你賢良淑德溫柔大方的，都是些屁話，自己過得舒服了才是最實在的！”
裴柱石忍不住咳嗽幾聲，梁秋菊高亢的嗓音一頓，而後話鋒一轉，“當然，咱們春兒日後要是當了讀書人的娘子，還是要體體面面的。”
裴晔忍俊不禁，不期然對上裴柱石的眼神，赫然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同樣的笑意。
四月份裴持敬去甯安府參加府試，同樣是裴晔陪着裴持敬一道兒去的。這次府試，裴晔在排隊的人群裡看到了許多白發蒼蒼的老童生，瞬間感受到了科舉考試的無情。
《範進中舉》這篇文章中，範進中舉後發瘋這一橋段，被譏諷了許多年。如今裴晔看着那些暮氣沉沉卻依舊用狂熱眼神盯着考棚的老童生，心中卻忍不住想，倘若他們有朝一日能中舉，其欣喜之狀，說不準會比範進還誇張。
考了大半輩子都沒考中秀才，中舉對他們而言更是遙不可及的一個美夢。
再看看意氣風發的年輕考生，裴晔心中也不由發出一聲歎息。
從甯安府回來後，裴晔整個人都沉穩了不少。學霸都是傲氣的，裴晔又有直播系統在手，難免會有些優越感。府城之行，裴晔見到了那麼多須發皆白的老童生，終于意識到了科舉考試的殘酷，整個人瞬間就定了下來。之前，裴晔或許還有一種“縣試而已，夫子誇我比持敬哥他們強，他們都過了我一定也能考過”的心理，見識到那麼多人考了大半輩子連個秀才功名都沒考上後，裴晔已經徹底沒了這個心理。
科舉考試又不是絕對性評價，隻要達到及格線都能過。這是個不見硝煙的戰場，能不能考過，取決于對手的實力。要是碰上神仙打架，那大概率回家繼續備考。
周夫子很是欣慰，“果然，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你這文章，火候也到了。”
好消息一個接一個。府試放榜，裴持敬正好在榜上最後一位，險而又險地通過了府試，開始準備兩個月後的院試。
裴持敬這樣順利的考試運道令人羨慕不已，族内更是一片歡騰，就等着裴持敬成為秀才公。
裴持敬卻倍感壓力，私底下對裴晔苦笑道：“我以最後一名考過府試，本就是僥幸。院試更是高手如雲，我哪裡還敢奢求有那樣的運氣？”
裴晔卻有不同的看法，“最後一名上榜又怎麼了？就算是殿試，每一屆都有原本會試排名靠後的人，在殿試反超，成為前十名的，持敬哥你莫要還未開考便洩氣，要相信自己。”
裴持敬點頭，狀态好了不少，卻還是有些恍惚。
裴晔沒辦法，隻能每天在完成課業後，還去給裴持敬打雞血，灌雞湯。
裴持敬聽了有沒有效果不知道，但周夫子聽了後卻熱血沸騰，恨不得自己再下場去考個舉人回來。
裴晔：“……”很好，幾碗雞湯，讓夫子重燃舉人夢。
雞湯的威力，恐怖如斯。
大概是裴晔的雞湯起了效果，裴持敬終于恢複了原本的狀态，沉下心來認真念書寫文章。
裴晔則被周夫子時不時加練，有時候還來個突擊檢查，要不是裴晔基礎紮實，非得被周夫子這層出不窮的折騰人的方式搞出應激反應。
但效果也十分明顯，在周夫子的特訓下，裴晔現在做題，基本來一個秒一個，就算是論和賦，也是提筆就能寫，效率甩師兄們一截。
周夫子打定主意讓裴晔明年下場，對裴晔的訓練自然越來越嚴苛。裴持敬這次院試，裴晔沒能同他一起去，送裴持敬趕考的，是裴輝。
隻是裴持敬考完試回來後，臉色算不上好看。裴輝更是神情懊悔，裴晔心中登時一個咯噔，猶豫着要不要問一問詳情。
裴持敬看出來裴晔的為難，理了理衣襟，盡可能平靜道：“無妨，碰上個纨绔罷了。”
裴輝看起來比裴持敬憤怒多了，“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我就不信那樣的畜牲能一直得意下去！”
裴晔皺眉，耐心安撫裴輝，引導他将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道來。原來是裴持敬去了府城後結識了位好友。那人是府城本地人，同裴持敬年歲相仿，府試放榜，裴持敬是最後一名，他就在裴持敬前面，兩人也算是有一番緣分，很是聊得來。
聊到興起之處，對方又道自己有個妹妹，溫柔可親，是府城出了名的美人兒，話裡話外都有意将他妹妹說給裴持敬。
出于保護女子名聲，裴持敬沒有将這事兒告訴裴輝，不料卻給自己惹來了一樁禍事。
原來那書生的妹妹早就被府城一位同進士出身，正在外任職的一位六品官員的小兄弟看上了，一心想将人弄到手。見那書生對裴持敬多有親近，這人竟然起了歹心，差人圍堵裴持敬，想毀了他的右手。要不是裴輝謹慎，一直跟着裴持敬，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隻是裴持敬雖然躲過一劫，卻沒法為自己讨個公道。哪怕那纨绔趾高氣昂警告裴持敬别想着吃天鵝肉，話裡話外都透露出那些圍了裴持敬的混混是他指使的，裴持敬也沒辦法為自己讨個公道，心情自是郁郁。
裴晔眉頭一擰，看來甯安府并不如想象中的那麼安甯。
這樣的飛來橫禍，确實算裴持敬倒黴。
安慰了裴持敬一番後，裴晔又留了個心眼，提醒裴持敬，“等到放榜之日，持敬哥不如再留意一下，那位好友是否榜上有名。”
裴持敬點頭，裴輝則忍不住皺眉，偏頭看了裴晔一眼，目露沉思。
裴晔心下歎氣，人在社會中，果然逃不過人情往來，甯安府的知府，倒是個圓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