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雲飛至空桑仙山,因是雪精,盈阙對雪脈素來親近,回昆侖時被空桑異象招了過來。
雪山上,梨花兒大小的雪花砸在臉上,胸膛上。一個人間富貴公子,持着一柄鑲珠戴穗的長劍,指着身前的一隻大獸白狐,凜然無懼。
在仙山上,冰寒之氣遠勝于人間九州,那個凡人身上穿着的卻隻是件單薄衣衫。恰是這件衣衫吸引了白狐狸,不然這凡人是活不過一息的。
盈阙在山頭看了許久,原是件仙衣寶物。
步步緊逼,步步後退,汗濕的額發貼在了頸項上,那凡人持着劍,便向白狐砍去。
大抵是被吓傻了,盈阙這般想着。果然,白狐爪子一擡,那柄劍便斷飛了出去。
盈阙正看着,空桑仙官忽而現身,及地的雪白胡子抖個不歇,哭訴白狐罪行:“雪女上仙呐,那畜生已在山上盤桓了數十日,盡日捕食空桑獸,數十日呐數十日,空桑雪脈靈氣見弱啊,小仙法力低微……”
說至情深處,更是涕淚糊了衣袖,顫得幾乎散了一身的骨頭。
盈阙打量着地上的白狐,心裡思量,那狐像是陸吾曾提及的九幽狐族,幸而還未成人形,估摸着自己還是能做這個主的,便擡手結印丢了下去,連砸了十幾下。
空桑仙官在一旁看得呆愣愣的,顯是被吓着了,待回過神來,盈阙已下了雲頭,蹲在白狐之前,着忙跟了上去。
耳裡隻聽得那凡人感恩戴德,言語不休,空桑偷眼再看盈阙,她已抿起了唇角,不禁心跳了兩跳。
“與我無幹,他救的你。”盈阙不耐煩,随手一指。
空桑仙官忽被點到,吓得一抖,應是不疊,自覺替上仙分憂:“空桑仙山不是你一介凡人能來得的,速速離去。”
心知這凡人有仙家寶物護體,也不知是哪家驕子下凡曆劫,空桑也不敢出手驅趕,隻能盡力低頭蜷縮。
九幽狐是魔族大族,生得雖比不上青丘九尾狐族美麗如斯,神魂卻絲毫不弱,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今這隻幼狐肉身雖死,神魂卻尚未盡滅,不過也害不得人。
空桑仙官斟酌着開口:“上仙心善,這孽畜卻是魔族,天族與魔族勢不兩立啊!”
“我不是天族。”
天族管不了昆侖,自己卻是個小小空桑山的小小神官,兩邊都不可得罪,苦,苦,苦,空桑甚是為難啊。
“在下聽聞空桑仙山上有善木可斫琴瑟,還望仙子賜木。”
那個富貴公子久久不再聞仙人說話,自覺情勢尚可,便擡頭看向盈阙,初見天人,不免看呆住。
“休近我身。”
公子被清冷之音驚醒,已向仙人走近了許多,風雪之下,竟又驚出了一身的汗:“璞未敢冒犯姑娘,實在是……是荊璞之錯,唐突了仙子……”
盈阙正打量着地上的大狐,盤算該如何說服陸吾,眼裡心裡,是半分見不着身後那個喋喋不休之人。
隻是荊璞生來自有個愛美的偏好,一生未改得。但為人坦蕩,倒非是不堪之想,不過是愛美之心炎炙。不可同那猥猥瑣瑣之輩并論。
約莫是覺得仙人大多和善可親,皆有顆思凡之心,見了盈阙,竟忘了形,也生了仰慕的心思。
上前幾步,抓着美人兒的手,便要追問仙鄉何處,哪承想美人兒是冰雪做的,一身的凡胎熱血刹那間便成冰雕。
空桑仙官那一會兒還沒回過神兒來,等神思歸位,火燎着手,慌不疊飛過去還想挽救一下,不過落了空。
盈阙隻嫌搭在手上那塊兒冰礙事,素手一揮,衣帶随手間飄起,唔,冰雕便,碎了。
盈阙皺了眉頭。說來,當真也怪不得她,她原先并不知凡人這般脆且弱,早已言說不得上前,他偏還上手了,甩開他時,也未使仙術,原不過随手之舉,未想竟碎了。
“救得麼?”
“呃,小仙覺得,大約是救不得了……”
空桑仙官糾結着,還想說些什麼,卻見盈阙指着那隻狐狸,問他:“我可能帶走?”
“這狐是上仙治服的,自然由上仙處置。哦,近年空桑山的空桑果長的極好,皮薄多汁,甘甜宜口,上仙可要嘗嘗?”
于是盈阙将果子與九幽狐一起帶走了。
走時,空桑仙官還是叫住了盈阙:“上仙,那荊璞是仙家弟子,今日您無意……隻怕還有後患呐。”
盈阙皺眉:“為何?”
空桑仙官愣了愣,又道:“您既是為了空桑山,果報自當應在小仙身上,他日若有誰追究起此事,您隻說是小仙錯殺了那凡人便是。”
“不必,你且種好果子,過兩日再多送些來。”盈阙沒把空桑擔憂的這事放在心上,卻心心念念着果子。
空桑便眼睜睜看着盈阙乘祥雲離去,忽又聽雲間傳來一聲:“莫與陸吾說我從你這帶走一隻狐狸。”
地上的老頭無奈歎了口氣,躬身作揖。
滿地碎冰早已被風刮走泰半,隻餘下一些也幾乎被大雪覆蓋盡了。
空桑蹲下身,胡子鋪了滿地,與雪色一般無二。眯着眼睛細看時,方才發覺白雪之下,隐了一縷以紅繩相系,編連成結的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