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我給你掌勺。”
火燭搖曳,容瑾微笑的臉上光影明明暗暗,他目光清朗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黎未,黎未的表情藏在影影綽綽的光線中,唯有眨眼時候顫抖的睫毛洩漏了心中的緊張和忐忑。
不過是一句簡單的話,卻讓黎未心裡面五味雜陳。
千言萬語到了嘴邊,他隻是歎息般地說了一聲:“謝謝。”
“不客氣。”
“拜托你了。”
黎未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但說出口後就和那聲“謝謝”一樣顯得蒼白。
可他不知道,有了這一層關系,仿佛在容瑾這抹異世來的浮萍靈魂上拴上了錨,讓靈魂有了重量。
大概這就是被信任和托付的力量。
初來乍到的容瑾心裡面是安定不少的。
時間寶貴,不能耽擱,很快馬車就到了黎家,直達了二門才停下,還未停穩黎未和容瑾就下了車。
夜風尚且寒涼,風呼呼來一下,吹得容瑾狠狠地哆嗦。
黎未轉身解下了身上的鬥篷,想要給容瑾披上卻發現瘦削的容瑾哪怕佝偻着身體依舊很高,他微微墊着腳給容瑾披上鬥篷的話很容易就顯得投懷送抱。
他抿抿嘴,把鬥篷交給了冬子,“給郎君披上。”
冬子忙上前接過鬥篷,他還小,是墊着腳都沒辦法把鬥篷給容瑾圍上的。
容瑾當然是自力更生,圍上了鬥篷後,身體上暖和了不少,“繼續馬車上說的,你真能夠确定那鍋鹵湯有十多年了?”
“我不知道。”
風中,黎未的鬓發輕揚,襯得他一張小臉格外蒼白脆弱,但他眼神堅韌,走過爬着春藤的院牆時,仿佛把自家的院落走成了戰場,那些躲在暗處的宵小休想靠近。
“我說過我以前對得味樓和下廚并不上心,你容我回憶回憶,我等等去書房翻查下資料,爹爹有記錄的習慣,關于鹵湯的應該也有。”
容瑾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是心動的,他聽到自己說:“據我了解,一鍋湯可放不了十多年,常說的百年老湯,差不多是配方不變,不是湯留了一百年,對外的說法不過是個噱頭。”
按照現代冰箱冰櫃零度保鮮等等儲藏條件,把一鍋湯存個十來年也不現實,更何況是各項條件簡陋的古代。
得味樓有地窖,有儲冰的習慣,條件雖說不錯,但也僅此而已。
一鍋鹵湯,拿出來用的時候沸煮,添上新料,滋味變得濃郁,每百毫升大腸杆菌的含量肯定也在與日俱增,做餐飲的最忌諱的就是把人吃了上吐下瀉,那名聲就臭掉了。
容瑾曾經在一個地方喝過号稱百年老湯的羊湯,他偷摸問過老闆:湯真的有一百年?
老闆嘻嘻哈哈地沒有正面回答,隻是反問了一句:一百年前我們國家在遭受什麼?
别說一百年有多少變故了,就是五年十年的,變化也很大啊。
黎未不懂做菜,但他懂道理,聞言後陷入了思索。
“我去廚房,試着調一鍋鹵湯出來,你去書房找找你的爹留下的手劄,我們分工協作。”
“你注意着身體,切莫勞累。”
容瑾笑了,“你也是。”
走到挂着秋千的梧桐樹的那兒時二人分頭行動,容瑾帶着冬子去了廚房,不是劉媽媽管着的小廚房,而是黎家的大廚房,這裡佐料菜蔬更加齊全,還挖有一個小地窖裡面存着冬天時候碼放進去的冰。
很顯然廚房裡早就得到了指示,不僅是下人在,管家黎叔也在。
今天注定是黎家的不眠夜了。
黎未在得味樓下了封口令,老湯毀掉的事情能晚一點傳出去就晚一點。
人多口雜的,不可能完全做到銅牆鐵壁那樣一絲消息都傳不出去。
内鬼是誰?
誰在針對得味樓、針對黎家?
容瑾搖搖頭,把紛亂的思緒抹平,自己來的時日尚短,所有嫌疑人、證據擺在面前他也捉摸不透的,還不如琢磨琢磨鹵湯,破解下黎爹留下來的謎團。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磨搓着鬥篷的邊緣,鬥篷上有淡淡的幽香,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香味,若有若無地萦繞在鼻尖,淡雅的、幹淨的又一點柔軟的香氣,腦海中不知怎的就浮現出了黎未的臉。
還未見到他舒心爽朗的笑過,黎家的事情太多,他的笑容背後藏着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