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老臣不敢,還請陛下依律聖斷。”
依律聖斷,無故縱馬夜奔那是要當衆打廷杖的,初犯十杖,還強闖宮門,還敢逼到皇帝居所,看見了她隻披外衣的樣子(李薇還不知道),這恐怕不摘爵位都說不過去。
但是宴初:得了吧,我現在律法還沒看明白呢,哪敢聖斷,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讓他寫個悔過書檢讨檢讨算了。
李薇:???陛下???
說着李大人瞪着眼睛就要站起來了,宴初趕快安撫她坐下:“朕知道李愛卿是一片忠心,朕知道的。”
“那陛下怎可寬宥他?老臣知道陛下仁善,但要是如此,你也寬赦她也寬赦,那豈不是将律法視作兒戲?”
宴初當時沒說話,保持着禮貌中略帶尴尬的笑容,拼命頭腦風暴,回憶自己曾經看過的那些帖子,半晌,歎了口氣,親自走出來扶李薇重新坐下。
“愛卿,你先坐,朕也有考量的。”她做出沉穩悲痛狀,緩緩踱步:“端王是朕的伯父,領地在雲塘,可是陸铮作為他的長子,一直在國子監求學。幼子與父母親人分隔兩地很不容易,照理來說,從他到錦都的時候開始,他就應該是端王世子,可為何這麼多年過去了,父皇直到崩逝之前,才終于批複了封他做端王世子的奏疏,啟用了宮外的端王府?”
“這......老臣不知。”
“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敢說。無妨,那就朕來說,你且聽一聽,朕說得對不對。”宴初聲音平緩:“端王有兵,鎮守雲塘,父皇讓其子作為質子留在錦都,為的是社稷江山,也是為了讓自己心安。本來伯父恐怕一輩子都不會來到這裡,但是現在,朕的登基大典日子已經定了,登基之後,不僅伯父要來觐見,其它國家的使臣也要來朝觐新皇?魚龍混雜的時候,要是出點波折,伯父帶兵觐見,名曰勤王,誰能攔住?”
“更何況,朕一夕之間成了孤家寡人,為了父皇,為了兄姐,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從重發落。朕給你一句話,陸铮,朕一定會罰,但一切自然以江山社稷為重,這樣可好?”
送走了李禦史,琥珀進去的時候,宴初正癱在她的圈椅上,一臉癡呆。手邊的袖子因為之前頭腦風暴的時候死死地扯着,現在已經滿是折痕,她一看見琥珀就想哭,向她招手:“趕快給我端碗酥酪,讓我壓壓驚!”
這種突發狀況不要啊,臨時編詞真的不可以啊,求求你以後就和我書面對答好不好嗚嗚嗚。
不過好在,如何懲戒,她早就想好了。
這群大臣一直對于臉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她對外說,給陸铮的懲罰措施是寫悔過書,可能他們還會不服氣,但是如果把這封悔過書貼到城門外的告示欄上,來往人都看,估計就會有人過來說“這也不至于吧”了。
比起剝人臉面的懲罰,有的人更願意挨廷杖。
漸漸地,她的目光從悔過書上移到了陸铮身上。
他端正的站着,半垂着眼,無論是悖逆還是乖順都不怎麼看得出來,隻能感覺到他身上淡淡的平和。宴初想起,從最開始讓人傳話給他寫悔過書,到現在,她好像也沒問過陸铮怎麼想的。
這算是心血來潮嗎?宴初不知道。但是這是她第一次正經的處罰,她突然非常想知道一下被懲罰的對象感想如何。
“哎,陸铮。”
“臣在。”
那雙眼睛擡起得太快了,快得好像在不久之前,它們剛剛停留在皇帝的身上。宴初放下他的悔過書,帶着點勝利者的高傲,問他:“要是讓你選一次,你想挨廷杖還是寫檢讨?”
沒錯,選吧!宴初心裡暗爽。
都是朕的恩典!
想起曾經,她真是爽得頭都忍不住擡高了,看着他像是挑釁,也像示威,隻是即便是同樣意味的目光,虎與貓的感覺也會截然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宴初和善慣了,她現在看起來應該是想做出一副兇相,卻莫名的讓陸铮響起,曾經兩人趁着東風放紙鸢時,宴初的風筝總飛不起來,她那時舉着風筝,也是如此這般嚴厲的教訓它。
笑意翻上來之前他就壓下去了,怕傷她的臉面。
“聽憑陛下做主。”他說:“陛下想怎麼罰臣,臣都受着。”
“怎麼都受着?”她果然覺得自己赢了一城,立刻得意起來:“對,你記好,朕要罰你,你就得受着——不過也别太擔心,朕也不會無緣無故胡亂罰人的。”
陸铮笑了一下:“那,臣謝陛下。”
“小事情。”她擺手,重新坐下:“既然如此,朕要問你一句話,你要好好回答,不得欺瞞。不好好說,朕現在就罰你,知道嗎?”
“是。”
她會問什麼?陸铮心中猜測。
問雲陵?問他父親?還是問他剛剛成為世子?抑或是一些小事?
他以為自己已經準備萬全。
“朕問你。”宴初輕描淡寫道:“你縱馬夜奔,進宮的那一夜,看到朕的時候淚如雨下,朕想知道,你在哭什麼?”
話音未落,袖下,陸铮的手猛然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