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眼睜睜地看着鏡子裡，蒙山川的手在他背後那隻鬼身上穿進穿出，像是遊戲穿模一樣荒誕而搞笑。

蒙山川替他整理好，然後道，“小姐一定會幫您的，請回房耐心等待。”

“回房後請和您的朋友好好談談，說開了，比藏着要好得多。我們也會為您提供幫助的。”

王生淚眼汪汪，他已經完全被這位npc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了。他真該死啊，他為什麼要懷疑對方，你看看人家頭發撩起來以後，這氣質，這風範，怎麼可能是個壞人！

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他一步三回頭地看着蒙山川，對方目送着他回到自己的房間。王生在進門的時候他還對他點頭緻意了一下。

這樣體貼入微而禮數周全的待遇，和之前截然不同。王生恍惚間有一種錯覺，好像在之前，在他把蒙山川當做沒有感情的npc的時候，王生自己，也是作為一個沒有感情的npc一般存在在對方的世界裡。

而這一刻，他被認可，作為人在對方的世界裡存在了。

＊

王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他盡量不讓自己去看鏡子，讓自己顯得鎮定地走到衣櫃面前，敲了敲衣櫃門:

“王萌，你在裡面嗎？”

衣櫃裡傳來了細顫的女聲，“我在。”

王生拉開衣櫃門，看見王萌蜷縮在衣櫃裡，身上穿着的睡裙皺巴巴的，皮膚上還有壓出來的褶皺。

她看起來和真人無異，皮膚雖然蒼白，卻還是帶着有溫度的紅潤。和自己身上懸挂的女屍截然不同。

“他答應你留宿了嗎？”王萌問道。

在進入暴雨山莊第一個晚上，王生發現王萌挂在窗外的時候，魂都要吓飛了。但王萌告訴他，她并沒有彈出副本，副本的提示她也收到了，但她隻是身份被定義為了幽靈，卻仍舊存活着。

她不敢從正門進入暴雨山莊，生怕觸碰了副本的禁制，于是不得不乘着黑夜想辦法潛入。

所幸，暴雨山莊主樓外表面出于設計有許多突起的石磚，因此她得以憑借石磚爬到三樓。

也正是因為她攀爬在牆壁外，在一樓的時候她發現了駭客的同伴零是一個假人。

在二樓時又親眼見證了趙太太将趙先生殺死在浴室。

于是她費盡力氣爬到了三樓，找到了王生。

王生一開始是不相信的，可王萌并沒有做出任何害他的舉動，而且她所說的一切在第二天都已經得到了驗證。

在提醒以後，王生刻意觀察下發現了許多的細節——

零從第一次露面以來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吃過一口飯。而駭客分明清楚這一點，甚至有意幫她遮掩。

趙先生第二天就死了，趙太太雖然極力表現出應有的恐懼，可那份殺人後的得意洋洋還是能在眉梢眼角中一窺蹤迹。

王生也因此不敢再和副本内任何人交心，若不接連而至的死亡逼迫下，他同意王萌的建議，去敲郁由的門。

“王萌，你不是一直跟着我？你是不是，真的已經變成鬼了。”王生攤牌了。

王萌看着他，表情很無辜，“他在騙你，我一直在這裡啊。”

王生盯着她，“那你怎麼知道，是他告訴我的。”

兩人之間突然安靜了下來。

王生是第一次進入副本，他有耳聞過副本的殘酷，也猜想過王萌失去記憶變成了惡鬼。但他沒有想過她變成了這樣的鬼，一個有着記憶的鬼。

她記得發生的一切，邏輯清晰，可她卻變成了鬼。而這鬼來騙人了。

“你發現了？”王萌這麼說着，原本蒼白中還透着紅潤的臉仿佛突然之間就變得像死一樣青白。

王生之前匆匆一瞥所未能看見的王萌的死狀，現在清晰無比地展現在了他的面前。她是四分五裂而死的，就連五官都是許許多多的碎片拼湊在一起。像是一副屍體的拼圖。

可以想象，就在副本開始的一瞬間，這個跳下車逃往雨夜深處的可憐的新手玩家，被副本的規則四分五裂了。

“但你說的不對，我其實還活着。你也以為我還活着吧，而且隻要你死了，我就能恢複玩家的身份。”

“所以我的好“丈夫”，幫幫我吧！”觸不及防的，王萌朝王生伸出她破碎的雙手，猛地撲了上來！

王生下意識地乓地一聲把衣櫃門給關上了，拔腿就往門口跑。可王萌的動作絲毫沒有被這扇衣櫃門所阻礙，她的手，她的臉從衣櫃上凹顯出來，透明而可怖地朝王生撲去，“幫幫我吧！”

王生還是低估了這隻惡鬼的實力，他的手臂被一股陰冷的力道拉扯着往後拖去，緊接着是他的嘴被捂住，冰冷而血腥的味道灌入了他的口鼻，他的肺部開始感到窒息，大腦也因為缺氧而意識模糊。

糟了，王生的手指明明已經搭在了門把手之上，可偏偏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按下去了。

就差一點，他絕望而模糊地想着。

“噌！”

房門從外至内打開了，一把餐刀從王生的頭頂上掠過，狠狠地紮入了他身後王萌的喉嚨内。

那道人影在王生已經接近于渙散的瞳孔内影影綽綽地靠近，他感到身上那隻陰冷的手臂洩了勁，捂着他的嘴的那隻手也洩了勁。又冰涼又黏膩地在他身上亂拍。

他的門外正對着一面衣冠鏡，他好半天才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蒙山川握着一把餐刀插入了他身後王萌的喉嚨裡。而他那隻帶着手套的手正緊緊握着對方的手臂，四分五裂的王萌以一種奇異而可怖的馬賽克的形态扭曲掙紮着，卻怎麼也無法從他的手中逃脫。

它甚至連尖叫都發不出來，因為餐刀插在了他的喉嚨裡，隻能發出呵嘶呵嘶漏氣般的聲響。

原來是這樣，鬼怪是可以攻擊的。王生這才明白蒙山川讓他和“同伴”開誠布公的用意。

在蒙山川為他整理衣領的時候，王萌的身體分明是虛體，可以被任意穿過，而現在，它既然要攻擊王生，也就意味着它的身體必須由虛轉實。這是它最具攻擊力的時候，也是它最脆弱的時候。

“快處理完了嗎？已經很晚了。”郁由懶懶地靠着自己的房門旁，打了個哈欠，現在的時間已經晚于了他該入睡的時間。

如果不是這位npc堅持要來看看今晚必有一劫的王生子爵，他也不用拖到這個時候還不能入睡。

“很快結束了，小姐。”蒙山川如是道，他手起刀落，攀附在王生身上的苦苦掙紮的幽靈就這樣被他幹淨利落地切斷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