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日後,陸大川夫婦心裡頭壓了事,耕作起來愈發賣力,想着把農田、桑地伺候精細了,好來個大豐收。
日日天蒙蒙亮就下地,回來吃過飯倒頭便睡。
陸嘉志不知道爹娘已經暗地裡為他做好了打算,雖然他平時一直有在暗示二人。但也知道,他們是在為這個家發愁。
他自然也着急,想為家裡改善一下生活。
隻是,飯要一口一口吃,日子得按部就班地過。
眼下的首要任務,還是讀書練字。
陸嘉志不舍得用新買的紙,依舊沾了水在桌上寫,隻有要交功課的時候才寫在黃麻紙上。
一分錢一分貨,果真比寫在毛紙上效果好得多。
老秀才對他的字抓得很嚴,每每過去都要先點評一番,好在陸嘉志如今已越來越适應繁體字,基本克服了多年簡體字的習慣,不會添筆漏筆。
原先他不慎寫錯了,常秀才還誇他小子有巧思。
對老秀才不拘一格的潇灑性子,陸嘉志了解又深了一分,也覺得和這樣的老師相處起來,甚是自在。
隻是,并非人人都如老秀才這般不墨守陳規,尤其科舉考學,錯了便是錯了,還是得慎之又慎。
如此,他開始刻意往科舉規定用的“台閣體”[1]方向練,以求将來能練出一手方正平齊、秀雅圓潤的書法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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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日子過得很快,幾乎眨眼就到了三月底。
是日,天還沒亮,陸嘉志就起了床,喂雞,清理雞籠,給牛添草,再打掃一遍院子。
既能為家人分擔家務,又能借此鍛煉身體。
“長生每天都起這麼早,不困覺嗎?”
晨光青蒙的村道上,婦人的聲音打斷了手上的動作。
陸嘉志扭過頭,見是梁家的大娘,即是大丫她娘,便笑了笑:“一日之計在于晨,大娘不也起這麼早嗎?”
最近天氣漸漸地熱起來,大丫娘要洗一大家子的衣物,便隻能趕早去河邊浣衣,沒什麼日頭。
洗完衣服,還有一堆的事要忙活。
一臉憔悴的婦人搖搖頭:“大娘習慣哩。”說罷抱着大木盆走了。
這個時節,春蠶正在織繭,稻谷幾乎已經種下,農家人即将再次迎來短暫的閑暇時光。
也是陸嘉志忙活他的賺錢大計的絕佳時機。
江南西道地處長江以南、嶺南以北,農曆四月便開始熱得不行,五六月更是蒸籠式的酷暑,跟他上輩子生活的地方差不多。
兒時涼粉販子悠長的吆喝叫賣聲還回蕩在記憶中,街坊鄰裡在炎炎夏日吃上一口爽滑涼粉的滿足也沒忘。大周的平民百姓遠不如現代人過得舒坦,夏日要有這麼一款清熱解暑、便宜美味的吃食,還能不被狠狠征服?
隻是于廚藝一道上小陸屬實沒什麼天份,确切地說是個“廚盲”,過了這麼些年,他竟忘記了許多做涼粉的步驟和細節,和大姐搗鼓了兩三回,才勉強算是摸索成功。
陸嘉志掃完地,趁着四下無人又打了兩套拳,回屋換過衣裳,見天光已大亮,想。
嶄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他照常往涼粉草田走去。
這兩塊田說是田,合起來不過十來平方,原先隻用來種些自家人吃的蔬菜,故而給他拿去用也不打緊。但這地種菜不多卻能種不少涼粉草,割了再過上一個半月,又能再割一茬,加上外頭野生的,完全夠他們用了。
他來到後院時,大姐已經蹲在田邊,給涼粉草澆好了水。
自打知曉陸嘉志要用這草做吃食來賣,茉姐兒表現出的熱情比他還要高,但又不似小妹那樣,隻是把養草當作過家家,跟玩泥巴和逗蛐蛐兒沒差。
她拍拍手上沾到的泥點子,指着一旁昨兒個新摘回來的野生涼粉草,不由疑惑:“這東西在外頭遍地都是,我們為啥還要自己種呢?”
陸嘉志笑了笑,道:“我這不是防患于未然嘛,就怕草到用時方恨少。”
涼粉并不是什麼複雜難做的吃食,他們主打的也是一個新鮮。待他們吃上第一口蛋糕,賺了錢,很快便會有那等眼熱的想分一杯羹,同行出自同村也不稀奇,屆時他們還能這般輕松地将涼粉草摘走麼?
斷了原材料,生意又怎能繼續,從别人手上收購也要費成本,劃不來。
作為商人家庭的孩子,見過生意場上的起起落落,又是個思慮長遠的性子,陸嘉志自然懂得如何規避風險。
陸嘉茉點點頭:“說得也是,反正我信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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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二人抱着涼粉草便往廚房走,陸嘉志心想這回一定要大獲成功,讓爹娘瞧瞧他不隻是說說而已,也不能白費了買來的方糖。
涼粉草不用錢,可方糖卻要,還很是不便宜。
時下平民買得起的糖有兩種,一種是紅糖,另一種是粗砂糖,顔色偏黃,但比紅糖更堅固耐放,純度也高一些。
當然跟現代的精制白砂糖是沒法比的。
這個朝代也有白糖和冰糖,隻不過那都是貴族和富戶才消費得起的“奢侈品”。
紅糖十八文一斤,粗砂糖二十二文一斤。
陸嘉志捏着爹給的一百文,買了三斤紅糖,兩斤粗砂糖,如此渾身上下隻剩兩個銅闆。老闆看他瘦瘦小小的,穿着粗麻衣,舉止卻十分斯文有禮,又很會說話,便給他抓了把桂花酥糖。
隻收兩文錢。
前幾次做涼粉,姐弟二人都不舍得放糖,但用的是曬幹的涼粉草幹,做出的黑涼粉苦是苦了些,卻軟嫩彈滑、回味餘甘,算不得難吃,反而格外有一種解膩的中藥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