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凍,顧名思義——用仙人草做的草凍,聽上去少不得帶點飄乎仙氣。
聽到姐姐提出的這個名兒,陸嘉志連連點頭。
本身涼粉草就有“仙人凍”之稱,兼之涼粉晶瑩彈嫩,跟果凍似的,又有營養價值,叫“仙草凍”自是再合适不過。
比他原先想直接叫“涼粉”或者“燒仙草”來得要好聽。
他上一世本地人常見的叫法就是這兩種,興許,外地亦有叫“仙草凍”的。
畢竟,勞動人民的智慧不可小觑。
作為家中長女,又不似弟弟打小身子骨弱,出不得門,陸嘉茉也是随着爹娘出門趕過好幾回大集的。
她便又跟弟弟說,曾聽鎮上的食肆掌櫃提起,京裡和府城那些富貴人家很是愛吃一道叫作“水晶脍”的名菜,往俗了講,其實就是豬皮凍或者魚凍,北方許多普通人家裡都會做來吃,隻不過沒有大酒樓做的那般精緻罷,再添上一個好聽的名兒,便能賣上好幾兩甚至幾十兩銀子。
這話聽得陸嘉志再次點頭如搗蒜,好的名字是商品成功的重要因素,看來他姐姐的确頗有做買賣的天分。
見孩子們興緻勃勃的,陸大川夫婦不由也對這門買賣上了心,反正除了糖,其餘材料都不花錢,試試也不虧。
然而作為莊稼人,他們過去隻賣過谷物果蔬、牲畜雞蛋之類的,這些都是老百姓尋常用的,又早有約定俗成的價格和規矩,眼下忽然要賣一道新鮮吃食,還真沒什麼主意,心裡也沒多少底。
想了想,吳玉芝面帶擔憂地道:“夏日吃這玩意兒是好,就是怕到時候日頭大,仙草凍都給蒸熱了,不好賣。”
陸嘉志倒是不怕:“娘,我知道一個好點子。”
此乃這道夏日小食的關鍵賣點,如何能不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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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入夏,氣溫果然攀升得很快。
一輪烈日懸挂頭頂。
成片的稻苗葉子曬得起了卷子,樹梢的鳥兒都給蒸得啞了聲,又沒有一點兒風,鎮上的人家都不願出門,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也都無精打采的,渾身懶勁兒。
也就河岸兩側的集市人流紮堆。
南豐縣多山也多水,河流四通八達,串起六鎮十二鄉。大周經濟繁榮,開國初期又曆經南遷潮,故而江南兩道日漸富饒,集市形式多樣,河岸除了是二、八鄉鎮大集的中心地段,也是平日裡鎮上最熱鬧的集市。
盡管挨着河,店鋪裡做工的夥計和街邊的小販仍是熱得渾身是汗,氣都不容易透一口。
看到這幅景象,坐在牛車上的陸嘉志和姐姐對望一眼,雙雙露了個笑。
這些人,都是他們的潛在客戶。
不怕天熱,就怕不夠熱。
除了小丫頭南南,陸家人不到卯時便起了身,一家子分工合作,一個時辰左右便弄好了仙草凍,吳玉芝又将裝着仙草凍的木盆吊在井水裡冰鎮上半個時辰,衆人趁機睡了會兒回籠覺,天光大亮,才正式出發。
地裡的大活忙完了,剩下的主要是料理桑蠶,等着煮繭缫絲,于是陸大川便可以帶着兒女出門做生意。
今日他們共做了三盆仙草凍,約莫有三十斤重,裝在木盆裡剛好低于邊沿,如此便能将三隻木盆疊放進一隻大木桶裡,木桶外邊還裹了層舊棉被保溫。
陸大川牽來那隻跟别家共用的牛,那隻是普通耕牛,并非村長家那種大水牛,因此車上就不能放太重的東西。
自然也就坐不下三個人。
于是,爹娘和大姐三三盯着陸嘉志。
陸嘉志哪好意思獨自坐車,然而話還沒出口,陸大川便将他抱上了牛車。
“爹,我也可以走路的……”
陸嘉志小聲地說着,臉上都燒起來,紅到了耳根子。
陸大川一聽這話就哈哈笑了:“你這孩子,跟家裡人客氣啥?”
陸嘉茉也道:“我和爹走路快,長生就踏踏實實坐罷。”其實,如今她的腳程比爹還快,都不帶喘氣兒的。
看着爹和姐姐懇切的目光,陸嘉志隻好點了頭,三人一牛便浩浩蕩蕩地往鎮上去。
隻是在後半程,陸嘉志還是堅決要跟爹和大姐輪換,這樣每個人都能在車上休息一會兒。
有了牛車,陸家人隻用不到一個時辰就去到集市,陸大川找到個空位将車停好,牽着牛去河邊吃草,姐弟二人留在原地,麻利地擺放好碗、勺,正要掀開木桶蓋子。
這時,一群穿着粗葛短衫的漢子走近,瞧上去應該是在附近做苦力活的工人。
“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天兒就這般熱了,這日子,叫人咋過?”有人抱怨道。
他們是碼頭上做搬運的工人,淩晨時分河上來了大船,諸人便忙到現在才卸完貨,累得周身酸痛。
最近是淡季,難得來這樣的大生意,大夥兒幹這一單,一人能得個三十來文錢,頂得上尋常一天。
聽了這話,其中一個滿面胡渣的中年漢子便啐他一口:“你小子,才做了半日活就要死要活的,想當少爺就滾回家當去!”
胡渣漢語氣雖兇,被罵的那年輕小夥卻并不惱,做慣了粗活的人脾氣自也大些,互相之間罵罵咧咧的權當玩鬧了。
年輕人撓撓頭,嘿嘿一笑:“李哥,不是我要死要活,是肚子裡沒糧,鬧得慌。”
早食都還沒吃過哩。
胡渣漢一拍他腦袋:“餓死鬼投胎的渾小子!”
說罷,領着諸人往陸家人一旁的蒸餅攤子走去。
陸嘉志見狀,趕緊賣力地吆喝起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術囫囵往外抛。
“仙草凍,仙草凍,三文錢管飽,五文錢肚皮兒翻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