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過後,便是初夏。
皇宮說小不小,說大還真不大。
即便貴為公主,在皇宮之中能肆意遊耍的,也就金鏡湖邊那點地方。
湖心亭内,流雲張嘴打了個哈欠,回頭看旁邊正在打水漂的姜狸。
“一、二、三……十九下!诶,差一點。”姜狸往手邊摸了摸,鵝卵石用光了。
流雲:“殿下,我們已經在這裡無所事事一上午了,還要坐多久?”
她還想回去多練兩組硬拉呢。
姜狸從欄杆邊直起身子,旋轉右肩,緩緩道:“釣魚嘛,要有耐心。”
亭子中隻有兩人一桌,并無魚竿魚餌。
流雲還想說什麼,就聽到姜狸後仰着身子探向入口:“喏,這不是上鈎了。”
隻見連通湖岸的廊橋上,有一人正張牙舞爪地奔襲進來,正是二公主姜漱。
姜漱帶着一群宮人來勢洶洶,臉色很不好看。
此情此景看得流雲一怯,幽幽道:“殿下,你選的這個地方可不好逃啊。”
湖心亭三面環水,唯一的出口被二公主堵住。
姜狸忽略掉二公主的殺氣,笑得很熱情:“嗨,二姐姐。”
“好妹妹,長幼有序,這樣打招呼不合适吧?”姜漱昂着頭,用尖細的下巴指着姜狸,每一個字都是用吼的。
為了打水漂,姜狸前胸挨着椅背,面向湖面坐着,此時正歪着頭看向入口處,舉起手打招呼,二公主帶着一大群宮人堵着入口,顯得姜狸勢單力薄、無處可逃。
姜漱搞不懂,自己不去惹三皇妹,三皇妹倒敢來找她的事了。
第一天,姜狸派人去靈麗宮送信,邀二公主一聚,姜漱沒理。
第二天,姜狸派人去靈麗宮側殿送信,邀二公主下棋,傳信小宮女被姜漱罵了一頓。
第三天,姜狸派人去靈麗宮側殿送信,跟二公主說下的是五子棋,很簡單的,姜漱忍無可忍,要打傳信小宮女,結果那小宮女反應太快,姜漱還沒打到就還手。
等姜漱反應過來,那小宮女早就跑回疏芙宮,門都關嚴實了。
姜狸心道,那可是疏芙宮短跑記錄最快的人才啊。
終于,第四天的中午,姜漱來赴約了。
“噢,二姐姐,别這麼兇嘛。”姜狸委屈地搖搖頭,“難道肉圓不好吃嗎?”
紅木食盒竟然是三皇妹放在她房間的?
“你。”姜漱腦子空白了一瞬,随後往身後擺擺手,讓宮人們都退下。
廊橋太窄,宮人全退回岸上,不解地伸着脖子看湖心亭。
姜漱狠狠瞪一眼流雲,示意她也要走。
流雲很硬氣,依舊站在姜狸旁邊,隻看着姜狸行事。
姜狸:“人家辛辛苦苦給你做吃的,二姐姐瞪着人家幹嘛,來來來,快坐下。”
說着還拍了拍身側的空位。
不知她壺裡賣的什麼藥。
姜漱跟個炮仗似的,抱着雙臂站着,不肯如三皇妹的願。
姜漱:“你想做什麼?怎麼進的我房間?”
姜狸笑容不變,眼中泛起憂思:“知道姐姐病了,吃不下飯,妹妹實在擔心,就擅自揣度姐姐口味送些可口的。”
姜漱看不慣她:“收起這副嘴臉,少在我面前裝乖!”
聞言,姜狸從座位上起身。
姜漱便眼睜睜看着,方才還像個年畫娃娃似的三皇妹,收斂笑容,換上一副冰冷的神色,那黑瞳沉沉如深潭,步步逼近。
對方的影子投射到姜漱身上,将她納入到對方的勢力範圍。
三皇妹面無表情:“既然二姐姐不喜歡,那我便認真地和你說一遍。”
姜漱眼神閃躲,一步步後退。
三皇妹:“我看不慣麗嫔。”
“什麼?”姜漱不懂。
“我看不慣她将男人的愛憎當做自己的榮辱,看不慣她将自己的失敗歸罪于新生的幼童,看不慣她将一個前途無量的孩子折辱、欺壓成……你這個樣子。”
三皇妹的語速很快,但字字铿锵,全數撞入姜漱的耳中。
她這個樣子?
她這個樣子……
姜漱後背撞到柱子上,退無可退:“你放……”
姜狸強硬地将她想捂住耳朵的雙手壓下,聲音沉穩:“你知道暗房嗎?人被困在門窗被封死的房間裡,不見日升月落,失去自然規律的指引,很快就會瘋掉,甚至甘願找死,我見過一次那樣的人,現在見到第二個。”
三皇妹的臉靠得很近,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二姐姐,你母親就是暗房的主人,不過她用的不是木闆,而是眼神、責罵和捉摸不透的規矩,封閉你的耳目你的感知,你永遠不會知道什麼時候會冒犯她,就隻能将自己縮到最小。”
姜漱喘着粗氣,尖聲反駁:“誰允許你離間我和母妃……”
姜狸:“嘴長在我身上,還要别人允許,我才能說話嗎?嘴長在你身上,要吃什麼,還要去求得别人首肯嗎?”
姜狸将姜漱放開,後撤了兩步,姜漱靠在柱子上,肩膀顫抖着,驚懼地看着她。
流雲上前一步,變出一個食盒放到桌上,唱起紅臉。
流雲将食盒打開:“二公主殿下,不知你什麼時候來,沒有準備熱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