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安侯府與蔺家退親的消息一經傳出,就在長安城裡引發了諸多議論和猜測,然而因着镂雲霞淳安縣主當衆掌掴楚家小姐一事在前,一時間,關于蔺家少爺與楚家小姐的謠言甚嚣塵上。
長安城未出閣的姑娘同男子一樣,大多要進學堂習書學禮,官宦貴女之中楚家小姐為翹楚,因文采而揚名于長安城。
楚家祖上是伯爵,曾與皇室宗親聯姻,也顯赫一時;蔺家是長安城高門世家,蔺家少爺年紀輕輕便深受國子監祭酒喜愛,前途不可限量。因而二人倒還算般配,假使淳安縣主不曾插手的話——
晚風吹動着檐下的燈籠,帶了些許的暑氣。
姜令音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将臨摹的字疊在一起。杪夏掐着時間端來一盆水,一邊侍奉她淨手,一邊輕聲道:“小姐,淳安縣主今兒在賞花宴上又羞辱了楚小姐。”
姜令音細細擦着指尖的墨水,好似并不意外,淡漠地“嗯”了聲,又悠悠道:“倒是糟蹋了那些菊花。”
杪夏笑一笑:“可惜小姐沒看成這個熱鬧。”
“也不算可惜。”姜令音将幹帛放回盆裡,“今日我若去,此事怕是更不好收場了。”
她低頭整理了一番微皺的袖子,抿一抿唇道:“将鋪子裡新打的那對紅玉镯子給淳安縣主送去罷,同她說我無妨,莫要再為了我為難楚小姐了。”
“啊?”杪夏嘴唇微張,顯得有些吃驚,“可是小姐,咱們便這樣放過楚小姐了嗎?”
姜令音擡眼瞧她,口中說着:“得饒人處且饒人。”
事極必反。
再鬧下去,有理也變成了無理。
杪夏神色一肅,“是,奴婢明白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到了用晚膳的時辰。綏安侯府講究規矩與孝順,小輩需晨昏定省,并侍奉長輩用膳。
綏安侯姜氏和夫人餘氏端坐在紅木長桌前,往下左邊的位置上坐着大少爺,右邊的位置卻是空的,大少爺下方坐了兩個小少年,而大夫人岑氏和三夫人汪氏則侍立在侯夫人兩側。
姜令音雙眸一凝,照常上前問安:“祖父、祖母、大伯、大伯母、三叔母。”
兩個小少年沒像從前一樣在位置上巍然不動,反而起身朝她颔首:“二堂姐。”
姜令音一頓,随即低眉回禮:“大堂弟、二堂弟。”
見她恭敬有禮,進退有儀,規矩學得極好,綏安侯滿意地道:“音丫頭,坐下吧。”
姜令音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愕然失聲。
幾個呼吸間,她思緒一定,微微蹙眉推辭道:“祖父,這不合規矩。”
那個位置,若論輩分和身份,當是她父親坐的。
綏安侯卻不改口:“坐吧。”
她求助地看向餘氏。
餘氏慈愛地看着她,笑道:“音丫頭,來坐。”
她又看向岑氏和汪氏,岑氏笑得勉強,汪氏對她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自始至終,她對面的大伯都沒有出聲。
姜令音掩下眼中的情緒,臉上流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惶恐,一頓晚膳用下來,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也不知道他們暗中謀劃了什麼。但府上的人對她一日比一日恭敬,與之相對的,大伯母也愈發沉默。
甚至,她能随時出入侯府。
姜令音的心卻一日比一日冰涼,所有的恩惠,定是對她有利可圖。那麼,她要付出什麼代價呢?
她靜靜地等着,從月初等到了月中。
中秋節前一日,一道聖旨送到了綏安侯府。
與此同時,姜令音也被叫到了前院。她的目光從宦官手上捧着的聖旨劃過,呼吸驟然一輕。
“……姜氏冊封正七品寶林,賜居鐘粹宮熙和殿。于九月十八日入宮。欽此——”
原來如此。
所有的行為都有了解釋。
姜令音攏在袖子下的手緊了又松,如此反複幾次,她才緩了氣息。
綏安侯府衆人都有些驚愕,不知是覺得這位分是高還是低。宣旨的宦官和顔悅色地收下賞銀後,漏了點消息:“侯爺放心,除了冊封貴人的顧家小姐,便是貴府小姐的位分最高。”
顧家小姐閨名顧靜姝,姜令音并不陌生:吏部尚書嫡親的外孫女,父親太府寺少卿還是她大伯的同僚。
此人溫婉娴靜,與人和善,在學堂中的名氣也頗是不錯。但不知是什麼原因,姜令音與她的交際并不多。可眼下,她們竟要一同入宮。
姜令音垂着眼,心中有些複雜之感,不知是為了顧靜姝,還是為了她自己。
聖旨下來後,她就是後宮嫔妃、皇帝的女人,故而餘氏免去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讓她有了單獨在院子裡用膳的待遇。隻是,她卻再不能随意出入侯府。
同聖旨到府上的還有一位教導她規矩和禮儀的宮女,約莫二十有餘,長相秀麗,眉眼溫和。
“奴婢尚儀局宮女有聲,參見寶林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