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瑤音見四周無人,方才道:“這樁事算是宮中的秘辛,母後總是三緘其口,因此我也不知内情,隻知道當年秋母妃病重之時,父皇原本很是傷心,還晉她為貴妃以沖喜,對五皇兄更是格外憐愛。然而秋母妃薨逝那日,父皇離開長信宮時臉色陰沉如同山雨欲來,神情極是駭人,并無半分悲痛。”
“自那日後,父皇下旨命人将秋母妃的遺物盡數焚毀,褫奪了她的死後哀榮,不許任何人再提起她。人人都猜測是秋母妃彌留之際說了什麼觸怒聖顔的話,才會令父皇如此絕情。”
姜清窈擡手按了按額頭,努力回憶着那位已香消玉殒多年的秋妃娘娘。她依稀記得,那是個溫婉若春水的女子,身形纖弱,眉眼柔美,說話總是輕聲細語。這樣的女子,又怎會在病弱之時惹惱了帝王呢?
她正自沉思,一擡眼卻發覺兩人已經離開了煙波池,走上了通往各宮的宮道。此時雪漸漸停了,宮人們在清掃各處的積雪,以免讓哪位主子滑倒。見四周人多眼雜,謝瑤音便也止住了話頭,隻安靜地同姜清窈走着。
她們回到永安宮時,皇後正焦急等待着,見兩人一前一後進來這才重重松了口氣,語氣責怪卻難掩擔憂:“窈窈,你去哪兒了?竟耽擱了這麼久。”
她上下打量着兩人:“天寒地凍的,可曾被冷風撲了?蘭鸢,快去将小廚房煨着的姜湯端上來。”
姜清窈正要解釋,一旁的謝瑤音已經上前挽住了皇後的手,道:“母後,窈窈是去給您折梅花的。”
皇後一怔,看向宮人手中捧着的梅花。梅梢還殘留着融雪,晶瑩的雪水墜在其上,如盈盈粉淚。那俏生生的梅花似乎讓她想起了一些往事,神情蓦地柔軟了下來。
“窈窈,你用心了,”皇後伸手撫上梅枝,原本憔悴的病容被花色一襯,多了些紅潤之意,“原來韶園的梅花開得這樣盛了。”
姜清窈見皇後對這花愛不釋手,便笑道:“姑母,不如讓人找幾個瓶子出來把梅花插上後,您再慢慢賞玩。”
謝瑤音插話道:“母後,待用了早膳,再讓窈窈插花吧。”
聽了這話,姜清窈這才覺得腹中空空,不覺歉疚道:“是我一時誤了時辰,才耽擱了姑母用膳。”
皇後笑着握了握她冰涼的手:“窈窈,無妨。本宮也才收拾停當。”
待用完早膳,皇後喚蘭鸢道:“去取幾隻瓷瓶來。”
她在炕上坐下,揉按着太陽穴道:“窈窈最擅插花,這幾枝梅花便交由你了。”
謝瑤音在一旁笑道:“母後,容我也跟着窈窈學一學吧。”
皇後睨了她一眼,笑道:“真是難得,你竟也有願意學此事的時候。”
謝瑤音笑眯眯地不說話。
正巧此時,蘭鸢興高采烈地取來了幾隻瓶子,笑着向姜清窈道:“姑娘瞧瞧這些瓶子可以用嗎?”
姜清窈點點頭,随即輕扯了扯謝瑤音的衣袖:“阿瑤,不是說要看我插花嗎?”
蘭鸢呈上來的瓶子形态各異,各有各的特點,自然也适合不同姿态的花。姜清窈端起一隻青白釉的長頸瓶,瓶身上并無多餘的花紋,顯得格外素雅。她轉頭看向折下的梅花,略一沉吟,便挑了幾枝,先是稍稍修剪了一下花枝,這才慢慢把花插進瓶中。這隻瓶中的是白梅,純白的顔色愈發顯得淩霜傲雪,花枝曲折而不失峭拔俊逸,斜斜倚在瓶中。
隻是孤孤單單的幾簇花插在瓶中終究有些單一,好在姜清窈先前命宮人剪下了煙波池畔的松針,青翠的松與白梅相互映襯着,便顯出一股澹泊清逸的氣質來。
而另一隻色略暗些,表面繪有梅花紋路的梅瓶,姜清窈則挑了色澤金黃的臘梅,讓梅枝旁逸斜出,疏落有緻,觀之便如同一幅畫。
謝瑤音眨了眨眼,也随着姜清窈的動作,開始為梅花插瓶。
“這裡最好把這一枝壓低一些,”姜清窈解釋着,“還有這裡,可以在低處錯落地點綴一些紅梅......”
“窈窈你瞧!我插的這隻梅瓶如何?”謝瑤音頗費了些功夫,終于将梅枝修剪擺放完畢。姜清窈在一旁看着,不由得點頭,抿嘴笑道:“果然不錯。阿瑤,你很有天分。”
皇後倚在炕上,含笑望着兩人将那些梅花盡數插滿了瓶子,又獻寶似的呈上來。她的手指輕輕點了點花心,又合了眼嗅着那浮動的暗香,許久不曾開口。
三人圍着那梅花看了許久,這才各自坐下,眼看着方才之事也算揭了過去。姜清窈剛定了定神,卻見皇後忽而望向她身上:“窈窈,你衣裳上是怎麼回事?”
姜清窈一怔,低頭看向裙角。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裙,表面繡着精緻而細巧的蓮花紋,而在一處紋路的表面,卻赫然是幾點顔色略深的痕迹。
皇後疑惑彎下腰去湊近了看,眉頭漸漸皺起:“本宮怎麼瞧着......像是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