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瑤音一向信任這位皇兄,便沒忍住将前因後果告訴了他。太子聽罷,長長歎了一口氣,耐心道:“阿瑤,我知道你一向重情重義。隻是五弟的情形到底有些複雜,這其中千頭萬緒,你最好不要牽扯其中。”
姜清窈掀簾出來時,恰好聽見他道:“你放心,我會設法在父皇面前進言,從而讓五弟往後少受些磋磨。”
謝瑤音正要說什麼,卻見太子又壓低了聲音:“此事交由我來辦,你就不必再多思了,免得父皇怪罪,好不好?”
他說話如此周全,謝瑤音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因而笑道:“我相信皇兄。”
姜清窈擡眼看過去,太子神色溫和,俨然是一位極關心弟妹的好兄長。隻是她心頭隐約有些疑影,若太子真的有此心,又何必等到今日,等到謝瑤音開口。
她正思忖着,卻見太子看了過來,眸光溫和:“天寒地凍,阿瑤和表妹不必多禮,快些回去吧。”
姜清窈低頭向他行了一禮,太子很快便轉身離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窈窈,”謝瑤音牽着她的手,“方才我同皇兄說了,他答應會為五皇兄的事情想辦法。”
謝瑤音顯然對此深信不疑,神色也明朗了起來:“皇兄一向言出必行,有了他的話,我們可以放心了。”
姜清窈按捺住心底的波動,颔首道:“那就好。我們進去吧。”
兩人進了殿内,又陪着皇後說了會話。待夜色酽濃,皇後方才道:“明日清晨你們還要去螢雪殿,今晚便盡早安寝吧。”
“是。”
待枕月堂内的燭火盡數熄滅,侍女們各自退了出去,寝殿内隻餘下姜清窈與謝瑤音兩人。
“窈窈,”謝瑤音翻了個身側對着她,“明日起,咱倆就可以一起上學了。”
“我素來不喜念書,但往後既然有你作伴,我便也不覺得無趣了。”謝瑤音的語氣很是輕快。
姜清窈躺在床榻上,長發披散在身後,如一匹綢緞。她略歪了歪頭,問道:“我許久不在宮中,也不知如今都有哪些課業?”
謝瑤音屈着手指數着:“除去詩書丹青和女紅禮儀等尋常的課業,自去歲起又額外添了一門武學課。因那時,我和四妹五妹都為時氣所感,常常染病,母後擔憂之下,便決定不再讓我們整日悶在房中念書,必得時時松松筋骨,因此和父皇決定添了幾門功課。不過她倆一向喜靜,滿宮裡可能隻有我對此興緻勃勃吧。”
“而皇兄他們身為男子,武學課是一直都有的。他們所學的内容可比我們豐富多了,有騎射、擊鞠、劍術等等。有時我好奇心起,也會悄悄過去看。”
聽她這麼一說,姜清窈不覺多了幾分興趣。謝瑤音瞧見她的神色,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來:“我果真糊塗了,竟忘了窈窈你出身将門,較之旁人自然對此等武學之事更有心得。”
“舅父與表兄都是身手了得的将軍,你自然也不會堕了他們的威風。”謝瑤音用玩笑的口吻說道。
姜清窈微赧。她雖有這樣的家世,卻沒能像父兄一般身手了得,隻不過為了免于生病,自小常常練些拳腳功夫,對一些招式頗為熟悉。
她不覺輕輕歎了口氣:“我已許久未曾見到他們了。不知父親和兄長何時能夠回到京城。”
“如今北勻還算安分,對我宣朝恭敬臣服,這都是舅父與表兄的功勞,”謝瑤音的語氣裡流露出敬佩,“再過些時日便是父皇的萬壽,興許那時會下旨召他們回京。”
宣朝版圖遼闊,四面有國家虎視眈眈,北勻便是其中之一。早年,北勻與大宣曾發生過戰争,後節節敗退,被逼至如今的疆域,從此徹底偃旗息鼓。但如今的皇帝仍不放心,便命姜清窈的父兄常年駐守北地,以此震懾。
“但願如此。”姜清窈沉默許久,輕聲道。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便各自安寝了。
一夜無夢。
第二日清晨,姜清窈被微雲喚醒的時候尚有些茫然。她睜開眼,看着略顯陌生的帳頂,片刻後才意識到自己此刻并不在家中。
她半撐起身子,問微雲道:“什麼時辰了?”
“卯正時分了,皇後娘娘那邊已預備着傳早膳。”微雲道。
姜清窈轉頭看去,謝瑤音正抱着被褥睡得正香。她推了推,喚道:“阿瑤,該起了。”
謝瑤音低低地應了一聲,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過去,任憑怎麼喚她都沒有反應。姜清窈無奈,隻能像小時候一樣,伸手輕輕捏住她的鼻子,迫使她醒來。
“二公主,”語棠站在床榻邊,“娘娘傳話,說若是您再貪睡誤了早課,便要加倍罰您抄書了。”
謝瑤音掙紮着睜開眼,含含糊糊道:“知道了。”
兩人先後收拾停當,同皇後一道用了早膳,又聽了她幾句囑托,這才帶着一行宮人往螢雪殿去了。
姜清窈上一次來到這座宮殿已經是幾年前了,她凝眸望着殿内陳設,隻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螢雪殿共有六間,如今适齡念書的皇子公主不多,因此啟用的不過兩大間。姜清窈舉目望向殿内,試圖從那暌違已久的房屋陳設之中找出童年時的記憶。
“窈窈,随我來。”謝瑤音牽着她沿着回廊一直往裡走,最終踏進一間闊朗的屋子,上書“風荷堂”。
屋内焚着清雅宜人的香,靠牆立有書架,當中地上設有書案和坐褥,此刻還空無一人。謝瑤音頗有些得意道:“今日我們來得甚早。”
姜清窈環顧四周,微微訝異道:“這裡似乎與小時候不大一樣了。”
謝瑤音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多年過去,咱們都長大了,一切自然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