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至此處,便暫且止住了話頭。待用罷午膳,皇後自去歇午覺,吩咐人送太子出去。
姜清窈本欲起身,但太子見她行動不甚方便,便溫言止了她的動作。因此,最終還是謝瑤音送了兄長出門。
她回了枕月堂,微雲早已收拾好了床榻,見姑娘倦眼乜斜,便安靜地扶着姜清窈躺下,放好床帳退了出去。
這一覺睡得綿長卻又不安穩。
半夢半醒之間,姜清窈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已經醒轉。眼前仿佛聚集着一團又一團濃重的霧氣,辨不清前路。她想要邁步向前走,一低頭卻發覺自己被層層疊疊的藤蔓纏繞住。
姜清窈轉頭打量着四周,卻不曾發現一個人。她心中不安,想要極力掙脫束縛,卻無濟于事。
漸漸的,有模糊不清的誦經聲自遠處傳來,眼前的一切開始旋轉,姜清窈隻覺得頭暈眼花,便閉上了眼睛,片刻後才慢慢睜開。
再度睜開眼,她隐約看見一個手握佛珠的僧人正盤膝坐在不遠處,口中念念有詞,依稀能聽見什麼“命格”之話。一個身形高大的人背對着她,正與那僧人交談着什麼。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存在,那人轉過身來。他面目模糊,看不清五官,一步步向她走來,分明沒有出聲,卻透着一股陰森的威壓感。姜清窈下意識想要逃走,卻見那人的手中陡然長出藤蔓,直逼她而來,将她牢牢捆住。
他的聲音嘶啞而又如鬼魅般令人不寒而栗:“此女既有那般命格,我必取之。”說着,他的面目猝然變成了一把閃着寒光的劍,直直往姜清窈心口刺了過來。
“啊!”
她滿頭冷汗,猛地從床榻上坐起身。
“姑娘怎麼了?”眼前的床帳被人掀開,微雲連忙湊上前來,見姜清窈額角皆是汗,十分憂急,“姑娘做噩夢了嗎?”
姜清窈眼神空泛,神情恍惚。微雲看得心驚肉跳,隻道她是魇着了,慌忙便要起身去請太醫。
“......微雲,”她低低地咳嗽了一聲,“我無事,隻是被方才的夢吓着了。”
因着午睡,姜清窈拆了滿頭的钗環首飾,綢緞般的烏發柔順地傾落下來,襯得她一張臉格外蒼白,纖細的眉如籠在煙霧之中一般蹙着,眼瞳深處依然殘留着幾絲無措與心有餘悸,隐隐泛着一層水光。
微雲在床畔坐下,柔聲道:“姑娘,夢中的一切都是虛妄的,不必挂懷。”她伸手握住姜清窈尚有些冰涼的手暖着,安慰道:“姑娘莫怕,我一直在這兒。”
姜清窈閉了閉眼,慢慢點頭:“我明白。”
微雲見她神思漸漸恢複如常,這才小心問道:“姑娘是夢見了什麼鬼怪之事嗎?”
“我夢見了兩個很奇怪的人,”許久,姜清窈聲音有些顫抖地道,“他們說我有一種特殊的命格,用......用藤蔓把我死死捆住,用劍刃對着我,想要取我性命!我拼命掙紮卻也無濟于事。”說罷,她心有餘悸地伸臂抱住雙膝,蜷縮在了被褥之中。
“姑娘寬心,興許是這些日子養傷,整日悶在屋子裡,才會有了這麼多旁的思緒,”微雲隔着被子輕輕拍着她的肩膀,“今日天色很是晴好,這會子日光曬得人暖洋洋的,姑娘要不要在院子裡略坐一坐,見見光亮?”
姜清窈深吸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我身上乏得很,還是不必了。”她呆呆出了會神,道:“我從未做過這般駭人的夢,難道......是什麼預示嗎?”
微雲忙道:“姑娘怎能輕信這夢?夢都是無憑無據的,豈能左右人間之事?”她勸慰道:“奴婢始終相信,事在人為。”
“至于命格之事,那都是算命之人用來唬人的話,人生在世,所曆之事,豈是他人能夠輕易推算出來的?”微雲神色坦然,“奴婢從不信這些事情的。”
姜清窈望着她,心漸漸安定了下來。她揉了揉額角,颔首道:“你所言極是,是我多思多想了。”
微雲見她神色平靜下來,便道:“時辰還早,姑娘要不要再躺一會?”
隔着紗帳,姜清窈看見明晃晃的日光自窗格子之間透進内寝,将窗邊的妝台鍍上一層柔和瑩潤的光。她略想了想,道:“扶我起來吧,我去陪姑母說會話。”
梳妝時,姜清窈擔心自己的面色會讓姑母起疑,便在兩頰撲了些胭脂,又在唇瓣上輕點了點。
銅鏡之中的少女烏發紅唇,眉目嬌美,發髻中插着一隻蓮花形狀的步搖,垂下晶瑩剔透的碎玉墜子,随着她側頭的動作随之搖曳生姿。姜清窈定了定神,這才起身往皇後起居的寝殿走去。
皇後正倚在炕上,随意翻着幾冊書。見姜清窈掀簾進來,她含笑道:“窈窈,怎麼不在寝殿裡歇着?”
姜清窈搭着微雲的手在炕邊坐了,這才道:“太醫說,我須走動走動,否則于養傷無甚益處。”
“可惜你的傷未曾好,過幾日的宮外祈福怕是無法去了。”皇後撫了撫她的手,“我原想着,你如今長住宮中隻怕悶壞了,剛好借着此次祈福出宮去散散心。”
姜清窈眸光輕輕一動,問道:“祈福?”她話一出口,很快明白過來:“祈福是每年冬至的傳統。”
皇後用手帕點了點唇角,笑道:“每年冬至日前後,陛下都會親自領着宮中衆人前去京郊雲潭寺祈福,以求來年我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今年也不例外。正好此次祈福,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及家眷都可随行,陛下的意思便是借此機會讓衍兒對她們的脾性、舉止有些了解。說不定,他能碰上中意的姑娘。”
“那日雲潭寺會安排衆僧人誦經祈福,還可前去拈香搖簽,”皇後微微笑了笑,“許多年輕姑娘們喜好請僧人解簽,或許能算出往後命格和姻緣。聽聞寺廟中有一位秉燭大師最擅此道,解簽或是算出的命格多有應驗。”
那兩個字落入耳中,姜清窈的身子禁不住輕微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