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沒留神姜清窈細微的舉動,又道:“不單單是姑娘們,連衍兒對此也有些信服。這一點,他倒是像極了陛下。”不知想起了什麼,她緩緩歎了口氣:“想當年,秋妃也是受了命格之說的連累,才會落得那般下場。”
“......秋妃娘娘?”姜清窈愣了愣。
她覺得心跳得有些快。無論如何,秋妃當年落得那樣的結局,一定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内情。
“多年過去了,或許宮中已經沒有多少人還記得她了,”皇後陷入了感傷的情緒,“可本宮還記得她的模樣。那些年,秋妃寵冠後宮,即便是如今的貴妃也不及秋妃當年的盛寵。可她從未恃寵生嬌,更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逾越。不論是在陛下還是本宮面前,總是溫柔和順,謹守規矩。”
姜清窈被這話勾起回憶,輕聲道:“其實,秋娘娘是個很好的人。”她說完,小心地看了眼皇後,問道:“姑母,秋妃娘娘究竟是因為何事才會......那般?”
皇後的面容變得嚴肅:“當年,若不是那幾句因秋妃生辰八字而起的判詞,她又怎會凄涼而亡。”
姜清窈深吸一口氣,忍不住道:“可人的命數,豈是幾句話能夠道盡的?”
“窈窈!”大概是她表現出來的驚愕和抵觸太過明顯,皇後不得不加重語氣喚了她的名字,“本宮知道你不信,本宮亦不信,可陛下對之深信不疑,他不會容許任何人忤逆他的意思,你明白嗎?”
“隻要你在這宮中一日,便不可輕易将自己的喜好和态度流露出來,否則傳入陛下耳中,便會為你自己招來禍端。”皇後厲聲道。
“再者,當年秋妃之禍,發于此,卻不止于此,”皇後緩和了語氣,“命格之事後,陛下并非完全冷落了秋妃,否則也不會在她重病之時親去探望。秋妃彌留之際發生的那樁事,才是陛下徹底震怒的緣由。可究竟是什麼事,隻有陛下自己知道。本宮即便身為中宮之主,對這其中的秘辛卻也不得而知。”
姜清窈有些不寒而栗,心底仿若浸了千年玄冰一般,冷得發顫。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念之間便能夠讓他的妃嫔落得如此下場,毫不念及往日情分。
她低垂着頭,想起自己記憶裡的秋妃,一時間有些鼻酸。
“窈窈,”皇後歎道,“從前秋妃對你視若己出,我知道你心中感念她。那時,本宮常忙于處理宮中事務,無法時時刻刻陪着你,那時秋妃常常領着你和五殿下一道在宮中漫步遊玩。她性子柔,又有耐心,其他皇子公主也很喜歡她。”
“正因如此,你才不能再在此事上有所踟蹰,否則便會犯了陛下的忌諱。”皇後見她神思黯淡,忍不住撫了撫她的肩頭,“窈窈,你心軟又念舊,可這一點有些時候并不是好事。”
姜清窈低低地嗯了一聲:“姑母,我明白了。”
可被撕扯開來的舊日記憶,徹底印在了她腦海中,無法忘懷。她想得越多,越無法對往事無動于衷。
可她又能怎樣呢。姜清窈望向窗外,一眼看見散學歸來的謝瑤音正步伐輕快地繞過影壁,向内殿走來。她收斂思緒,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讓人神傷的往事,轉而露出淺淡的笑容。
“母後,窈窈,我回來了。”謝瑤音解下外衣遞給宮女,幾步跨了過來,挨着姜清窈坐下,滿面好奇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皇後笑了笑道:“在說幾日後出宮祈福的事。”
謝瑤音聞言眉眼飛揚,笑道:“整日悶在宮裡,可算是能出門了。雲潭寺春夏之時翠意蔥茏,林壑尤美。如今冬日雖無甚美景,但也頗有幾分景緻。”
她說起出宮之事便顯得很是期盼,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姜清窈抿嘴一笑:“待來年春日,我也想去看一看。”
“可惜窈窈傷勢未愈,無法出遠門。若是母後與我都走了,豈不是留她獨自一人在宮中,”謝瑤音看着她,“窈窈,你若覺得孤單,不如我留下來陪你吧。”
姜清窈知道她對此次出宮的機會盼了很久,自然不會答應:“你們來去不過一日,很快便會回來。阿瑤,你不必顧念我。”
“何況,還有微雲陪我說話解悶呢,我不會覺得無趣的。”姜清窈看着她,柔聲道。
皇後亦道:“待窈窈傷好了,何愁沒有再出宮的時候?此次是冬祈,待冰消雪融之時還有春祈,那時雲潭寺的風光會更好。”
“母後,聽說此次祈福祭祀,還有為皇長兄相看太子妃的意思?”
皇後掌不住笑了:“你這孩子,消息倒是靈通。若是大張旗鼓地辦什麼宮宴,反而顯得太過張揚,不如先借此次祈福見一見。若是衍兒果真遇上了極出挑的女孩兒家,那便順理成章;若是沒有,倒也無妨,總歸隻是一次尋常的皇家祈福,并不會耽擱什麼。”
謝瑤音雙手托腮:“不知兄長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呢?”
話音剛落,一聲輕笑響起。内殿的簾子被人掀開,太子緩步走進。
他一身錦袍,豐神俊朗,面帶笑意。姜清窈正欲起身,被他擡手止住:“表妹有傷在身,不必多禮了。”
皇後莞爾:“阿瑤,你瞧見了吧?果然背後不能說人,正被你皇兄捉了現行。”
太子和謝瑤音同時笑了,殿内一派其樂融融。
這日晚膳後,皇後又留太子說了會話,再度商議了一番幾日後的祈福事宜。
“請母後放心,一應出行事宜兒臣都已經多番确認過,沿途都有禁軍護衛開道,雲潭寺也會預先安排人把守着,不會讓閑雜人等随意出入,以免驚擾了父皇和母後。”太子恭謹道。
“你辦事,本宮一向放心,”皇後說了幾句話,嗓音略有些沙啞,便輕微咳嗽了幾聲,便見太子很快起身奉了茶水,關切道:“母後用盞茶,潤潤喉嚨,莫要太勞累了。”
皇後抿了口茶水,看着太子的模樣,微微笑道:“衍兒,你父皇提到的那些貴女,你可有中意的?”
太子神色一頓,依舊是慣常的平淡模樣:“請母後恕罪,兒臣與她們素未蒙面,并不相識,又何來中意一說?”
皇後失笑:“罷了,待來日宮外祈福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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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清窈的傷勢漸漸好轉,雖不能出遠門,但勉力行到螢雪殿卻還是可以的。太醫也囑咐,不可整日坐在原處不動,而應當适當走動。
這幾日雪停了,去螢雪殿的路也早早被宮人們清掃得一幹二淨。姜清窈坐在輪椅之上,微雲在身後推着她,謝瑤音則跟在身側與她說着話。
“窈窈,你今日便能夠見到傅家姑娘了。”謝瑤音道。
姜清窈回憶了一下:“是文國公的女兒?”
“正是。”謝瑤意颔首。
說話間,兩人也到了螢雪殿。殿内另外四人已經在書案後坐下,聞聲各自起身見了禮。
傅姑娘——閨名喚作傅寶吟,約莫十六七歲年紀,身如弱柳,聲若莺啼,一颦一笑都嬌柔動人,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軟了嗓音同她說話。
叙起年歲,她比姜清窈小了一個月,便柔柔地喚了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