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不早了。
森川悠鈴從醫院内部順着樓梯下到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場,鞋跟踏在地上發出有規律的聲音,不緊不慢,像是一曲悠揚的旋律。
雪白的手套伸出來,稍稍攏緊了身上黑色的大衣,衣擺垂墜着在她膝蓋上輕輕摩擦,一步步拾級而下,走動的纖細雙腿在昏暗的燈光下投下絕妙的側影。
将車鑰匙從兜裡拎出來,金屬的環扣在棉質的手套上滑過,而後望向自己車子的方向。
白天上救護車的時候,她把鑰匙交給了醫院的同事,幫她把車子停了過來。
腳步在一輛車前停住,停車場裡靜寂而昏暗,忽然車燈被打開,光線直直地照在了她的衣服上。
森川悠鈴往車窗前望去,窗戶邊已經探出來了一個白色的腦袋,歪着頭,一手搭在駕駛位上,一隻手朝她打招呼:“喲,醫生。”
同樣是白毛,她還是更喜歡剛剛的中島少年,而不是這個有病的。
她忍不住歎氣,邁着腿走了過去:“你是怎麼在我車上的?”
“沒有我進不來的地方呦。”對方恬不知恥地道,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森川悠鈴望着他的臉,微微眯了一下眼:“我說,你是咒術師吧?”
五條悟點點頭。
“那就請趕快去除掉這裡的詛咒,而不是來這裡騷擾加班的醫生。”
五條悟伸出一根手指來,用像是對待小學生一樣的教師口氣道:“首先要糾正一點,是‘祓除‘哦。”
森川悠鈴面無表情,冷冷地盯着他。
“其次,這座醫院裡所有的詛咒,都已經被我祓除掉了。”
她從診療室再下來的時候,的确什麼都沒有再看到了,這所醫院裡的氣息也感覺到幹淨。這麼短的時間内……
“為什麼剛剛不出手?”她問道,在那個怪物出現在她和中島敦面前的時候,這個人應該看到了。
“想看看您和我是不是同行嘛。”他墨鏡後的眼睛盯着她,那是一雙冰藍色的眼睛,翩長濃密的睫毛下裡面宛如盛着銀河,透出來的卻是審視:“我能看得到哦,您跟普通人是不一樣的,對了,那個可愛的少年也不是普通人。”
他繼而一笑:“橫濱真是個有意思的城市。”
森川悠鈴也笑了:
“第一次來這裡?”
“十年以内還是第一次。”
她接着揚起剛才的笑容:
“那麼,歡迎你來到這裡。”
“右轉。”
坐進車子的副駕駛位,系上安全帶,森川悠鈴平靜地道。
她沒再把他趕下去,而是讓他當起了免費的司機。五條悟聽話地發動車子,踩下了油門。
“你又找到我是為了什麼?”她靠在車椅背上,用手指将頭發别到耳後去,神态輕松自然。
五條悟在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她,目光劃過她的手。
一直都戴着手套嗎?醫生的話也可以理解。
“還是白天的那件事。”他道。
森川悠鈴歎了口氣:“我可沒騙人,我的确沒見過他,也沒有給我留下任何東西。”
“您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五條悟忽然轉移了話題。
森川悠鈴不接他的話茬,望着前方悠然自若地一笑:“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五條悟簡直想用他扶着方向盤的手去撓頭發,這位女醫生絕對不好對付。
“好歹我幫您解決了一個麻煩,現在還在幫您開車。”他兩隻手手掌抵在方向盤的邊緣,伸了伸自己的手指。
森川悠鈴于是好心地回答了他的問題:“殺手。”她道:“他是做這一行的。”
旁邊的白毛男人扭過頭來,用那張英俊的臉做出了一個又懵又驚訝的神情:“您可是個醫生。”治病救人的那種。
“這和我喜歡殺手沒有沖突。”
五條悟隻好扭過頭。
森川悠鈴道:“我們的信息有不對稱的嗎?”
五條悟開着車,他們已經開過了一條街,正在向着海邊而去,天邊的晚霞紅而熱烈,鋪在那澄澈的鏡面上:“不,他的确是個殺手。”他又補充道:“隻不過,是個術師殺手。”
“那個家夥,和我們咒術師是不同路上的人,收錢辦事殺死咒術師,有的時候,連普通人都不會放過。”
他似乎回想起了什麼。
森川悠鈴歎了口氣:“這樣嗎?”平靜的三個字,裡面像是藏着無人可察覺的情緒。
五條悟并不想提太多關于那個人的事情,那段多年前的記憶已經在他腦海裡翻騰了起來,他強行把它壓下去,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身邊的女醫生身上。
“您并不是我們的敵人。”他道,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事實上,這句話是他後來才确定的。和那個人有牽扯的人,他一開始并不打算等閑視之,還想着要不要施手段逼問一下,但在看到她的确是個救人的醫生之後,他才徹底放下了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