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川悠鈴的眉尖微挑,對他這句話并沒有做出同意的反應。
“大概在半個月以前,我們在找的一件東西和他扯上了關系。”他單手握着方向盤,而後又把一張照片遞了過來。
這張照片有些年頭了,拍的東西顯然比它更有年頭,是在木盒子裡躺着的一截長條東西,纏滿了畫着符文的紙條,隻從形狀上來看,倒像是一截被砍下來的手指。
“這是……”
“咒物,最危險的那種。”
五條悟覺得她應該對這些了解也不多,接着道:“從人類的惡意誕生的,是被稱為‘詛咒’的東西,達到一定的程度後,就會變成了不得的怪物。這東西就是一個怪物留下的。”
他沒有對這截手指的來曆多作解說,而是直截了當地點明利害:“它對于那些沒有意識的詛咒來說,相當于最上等的美味佳肴,會源源不斷地吸引它們。”
“像今天出現在醫院裡的那隻,隻是剛剛夠得上級的雜魚,一旦它們聚在一起,就會相互吞噬,靠着彼此壯大,然後沒有目的地破壞一切。”
森川悠鈴低着眼睛看着手裡的照片,臉上卻并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掀起什麼波瀾,應該說,她隻是禮貌性地驚訝了一下:
“這真是了不得的東西。”
五條悟在心中想歎氣,該說作為普通人,即使曾經和他們的領域有交集,也完全無法去想象那樣的恐怖場景吧?
“不過我有個疑問。”森川悠鈴道,順着五條悟的邏輯問道:“您看得到那些吧,五條先生。”
五條悟自然不用否認。
森川悠鈴道:“既然它會吸引它們,就像腐爛的屍體會吸引蒼蠅一樣,找到蒼蠅最多的地方不就可以了嗎?”
“很可惜,就連我也辦不到這種事情。”五條悟聳肩,車子穿過高聳的建築,駛入一條已經點起了夜燈的街道:“這個東西的曆史很長,在很多時代,咒術師發現這些東西毀不掉,隻能選擇了将它們封印起來。在隔絕掉蒼蠅的時候,也隔絕掉了我們的探知。”
就連他的六眼,也沒有辦法像雷達一樣感知這東西的存在。
“這些?”森川悠鈴抓住了關鍵詞。
“不隻一根哦。”
他意有所指地開始警告:“封印的力量會因天長日久而變得微弱,它可能被埋藏在任何地方,也有可能被不知情的人拿走,為自己引來災禍。”
就好像不久之前,他新收的學生那倒黴的遭遇。
“災禍……”女醫生喃喃道,似乎有一瞬間想到起了什麼事情。五條悟看着她終于肯當回事的臉色,再接再厲道:“所以您要不要考慮一下……”幹脆地對我說實話得了。
他最不擅長對付這種滴水不漏的人了,這讓他有種面對上層那些老東西的憋屈感。
森川悠鈴笑了出來,微微側過頭來,她的長發松散地灑在臉頰的側面,明明并沒有看他,卻覺得自己已經置身在那目光之中。“咒術師都像您這種嗎?”她道。
“像我這麼優秀誠實的隻此一個。”五條悟恬不知恥地道。
“如果是你遇到那些詛咒呢?”她又問道。
白毛的男人露出一個自信滿滿,甚至可以說是嚣張的笑容;“沒有任何問題,我可是最強的。”
森川悠鈴再次挑眉。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專注地看着前方的街道,似乎陷入了自己的考慮之中。
五條悟看着街道上的人向後退去,燈光之中,漸漸彌漫起的黑暗之後,他看到了無數若隐若現的未成形的詛咒,纏繞在一張張冠冕堂皇,衣着光鮮的人的身上,在侵蝕着周圍的一切。
“不過有時候連我也感到無奈啊。”他感歎道。
“您是指……”
“詛咒的來源是人,相比于詛咒,您不覺得潛藏在人心中的惡意更加恐怖嗎?”燈光的影子照進來,連那雙仿佛閃耀着光芒的冰藍色眼睛也被陰翳覆蓋:“就好像這座城市,夜晚的到來非但沒有讓它陷入沉睡,反而成為罪惡的溫床,掀起無數的争鬥與殺戮。”
他閉上眼睛,一笑:“對付詛咒我在行,但應對人就沒有什麼好辦法了。”
他再次睜開眼睛,車子已經開過這條街道,沖進了一片燈光更少的巷子。
“哪裡都會有争鬥的。”他隻聽到身邊的女醫生在黑暗中平靜地道。
“這裡更危險一點啊。”五條悟誠實地吐槽,他已經感覺到了,從前方傳來的那躁動的,暴戾的氣息,于是扭頭:“話說您确定指對路了嗎?我們該不會碰上什麼可怕的人吧?”
小巷盡頭的路燈高高地照了下來,森川悠鈴把拄着的胳膊放下來,換了個更悠閑的姿勢,淡淡地道:“左轉。”
車頭轉向,從巷子裡出來後,迎來一片開闊地。
但卻開不下去了。
海風穿過一幢幢的建築迎面而來,鋪灑在面前鋼筋水泥圍繞的廣場上,至少有百人立在那裡,清一色黑壓壓的西裝,筆直地站立着身體,他們的衣服和臉似乎已經與肆無忌憚的黑暗融在了一起,變成了黑暗本身的一部分。
哪怕他沒下車子,都能從這群人身上嗅到濃烈的血腥味。
誰都能看出來來者不善,五條悟确信領頭的那個一臉陰沉的紅發青年衣服底下有槍。
他驚訝地半張嘴巴,确信自己還從來沒有面對過這種場景,于是轉頭愣愣地對身邊的女醫生道:“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但她隻是笑了,伸開胳膊,以輕松寫意的姿态擰開車門,不緊不慢,車門關上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安靜地落下。
他看到她一步步地走到車前方,站在那些人前面。
下一刻,黑壓壓的人群整齊地朝她單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