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爻爻,讓它走吧。”蘇行雲上前一步,試圖去抱小黑。
越爻一把攔住他:“不讓。”
“小黑走了,我知道你會很難過。可是生死自有定數。人也好,動物也罷,要是強行幹預一定有傷天和。修仙之人沾染上了這種業障,将來的路隻會愈加艱難。”
“我不在乎。”
“你不能不在乎,你還年輕,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能因為小黑……”
越爻打斷他的話:“我的事不用你管。沾染因果也好,沾染業障也罷,都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爻爻,你聽話……”
蘇行雲的這句話不知道戳到了越爻的哪根神經,剛剛還算平靜的神情,一下帶上了火氣。
“聽話?呵,你以為你是誰,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
“你用什麼身份站在這裡讓我聽你的話,你又有什麼資格讓我聽你的話。”
蘇行雲臉色發白,嘴巴動動又閉上了。
空氣有片刻的靜默,越爻瞧着他不太好的臉色,移開眼:“你走吧,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蘇行雲深吸了一口氣:“好,你把小黑給我,我立馬走。”
“你……”
在越爻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蘇行雲飛快說道:“我知道,你的事與我無關,但小黑的事與我有關。”
“小黑是我的狗。”
“可我也算它的半個主人。”蘇行雲強硬道:“我不允許你阻礙它。”
“你什麼意思?”
蘇行雲胡謅道:“畜生道的六道輪回裡,狗是最後一道,下輩子它是要投胎做人的。”
越爻一愣,“你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蘇行雲再接再厲的亂扯:“畜牲道的衆生,大多愚昧無智,要麼被獵殺,要麼被勞役、鞭打,要麼被宰殺取皮吃肉熬骨。”
“但狗不一樣,它們離人最近,跟人相處的時間最久,它們聰慧過人,對人忠誠,又能守家護院,又能打獵,又能牧羊。”
“你猜它們為什麼會不一樣,因為這是它們最後一次當畜牲了,它們在積攢功德。”
“等它們過完這一世,死後就會投胎做人,不會重回畜生道。”
蘇行雲說的有闆有眼,把越爻唬得一愣一愣的,剛剛還犟種一樣的目光,再看向小黑的屍體時,已經帶上了遲疑。
“爻爻,讓小黑走吧。護了你那麼久,它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下輩子,它會生在富貴人家。”
蘇行雲添完最後一把火,再一次去抱小黑,這次越爻沒再攔他,反而俯身默默收起了陣旗。
他是想要小黑一直陪在他身邊,可是比起小黑能投胎下輩子做人,這個顯然更重要。
“這周圍環境還可以,有花有草的……”蘇行雲抱起小黑,擡眼朝四周瞧了一眼,目光一頓,突然驚喜道:“爻爻,你看那裡……”
越爻下意識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裡長着幾顆野生的桃樹,樹上稀稀疏疏挂着幾個毛桃。
“小黑最喜歡啃桃核,我們就把它埋在桃樹下。”
越爻“嗯”了一聲,選了株結果最多最粗壯的桃樹,拔劍在樹下挖了個坑。
蘇行雲将小黑放進了坑裡,越爻則沉默着往坑裡填土。
一旁另一隻黑色的狗已經醒了過來,看着周遭兩個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環境,掙紮着準備逃跑。
可它身上還插着銀針,跌跌撞撞走了兩步又倒了下去。
蘇行雲看了一眼,問:“爻爻,你還想養狗嗎?”
越爻填着土,想都沒想就搖頭。“不用了。”
“那就放它走吧。”蘇行雲抱起它,從它的後頸取出兩根細長的銀針,剛準備松手,又察覺到它脖子下面硬邦邦的,有東西硌手。
翻過來一看,才發現狗的脖子下挂着一個吊墜,那個吊墜是木頭刻着的劍。
木劍小小巧巧一個,大概拇指粗細,做工也粗糙,上面還刻着歪歪扭扭“旺财”兩字,一看就是塞進某個小孩的手筆。
蘇行雲摸了摸它順滑的皮毛,它應該是有小主人的,而且他的小主人很愛他。
越爻把土填平,怕山中野獸順着味道過來挖,又在上面蓋了一層石頭。
一切忙完後,天色漸晚。
蘇行雲抱着小黑狗在坡下等他,見他洗完手,溫聲道:“走,跟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蘇行雲抱着狗往下走,越爻想了想,也擡腳跟了過去。
下了山,走過兩個村子,一直沉默跟在身後的越爻似乎有些不耐煩:“你到底要去哪裡?”
“馬上就到了。”蘇行雲笑了笑。
玄鳥給他的消息就在這裡。
果然再走出了不過半裡,就聽到某個院落裡傳來小孩吵鬧的哭聲。
“娘,旺财去哪裡了?”
“我要旺财,你把旺财還回來。”
“我不要吃肉包子,我就要旺财……”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晖也快要消失了,天邊挂着幾縷紅霞,猶如一碗血灑紅了半邊天。
院落裡的小孩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淚糊的滿臉都是,嗓子都哭啞了,看得人揪心不已。
院外的蘇行雲把懷中的狗塞到越爻手中,把他往前一推:“去吧。”
“幹什麼?”越爻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拽進了院中。
剛剛哭得眼睛都腫了的小孩,看着走進醫院中的陌生人也是一愣,随後看着他懷中的狗,眼睛猛地一亮,飛快沖了過來:“旺财……”
剛剛那隻無精打彩的黑狗,也一下打起了精神,朝着他的小主人歡快的叫着。
小孩沖上來抱住了狗,一把鼻涕一把淚,全糊在狗臉上。
狗也不嫌棄,伸出濕漉漉的舌頭,蹭了蹭小孩的臉。
“我從學堂回來就不見了旺财,娘親說旺财被狗販子抓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小孩擡頭看向越爻,他臉上全是髒兮兮的淚痕,但是臉上卻洋溢着燦爛的笑,兩個小酒窩裡都充滿了快樂。
“大哥哥,是你找到了旺财嗎?”
越爻沒說話,一旁的蘇行雲道:“對啊!就是這個大哥哥從狗販子手裡找回來的旺财。”
小孩看向越爻的目光滿是崇拜:“謝謝大哥哥,大哥哥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屋裡傳來婦人呼喊聲,小孩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肉包子塞在越爻手裡,“娘親喊我回屋吃飯了,我該走了,大哥哥這個肉包子給你,謝謝你救了旺财。”
小孩牽着旺财往回走,夕陽餘晖給一人一狗都鍍上了一層紅燦燦的光暈。小孩蹦蹦跳跳踩上台階,旺财跟在小主人的身邊快樂的晃悠着尾巴,整個畫面溫馨又幸福。
越爻摸着手中還溫熱的肉包子,心中的浮躁與焦灼突然變得平靜。
他弄丢了他的狗,但這世上另外一個人找回了他心愛的小狗。
天已經徹底黑了,太陽下山後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可越爻眸裡那片灰蒙蒙的霧氣卻散開了,心中明鏡一般。
他剛剛好像魔怔了。
萬物生死各有定數,人是這樣,動物也是這樣。
換身續命是禁術,一命換一命之事傷天害理,十惡不赦,本就是逆天而行。
越爻不傻,他知道不能這麼做,可心裡一直有道聲音在蠱惑他,在唆使他違抗初心。
悲痛欲絕中,他好像真的被那道聲音蠱惑,如果不是阿招趕到,他定會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