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是這樣一把刀。】
這是寫給玉緒的第三封信。
『……
不知從何時起,我便有了“社障”這個外号。我不喜歡這個說法,但也不得不承認,不能自如表達情感的我,就是個社障。
像我這樣的社障,本丸裡有不少。
這樣的家夥總是不能誠實一些,總會給大家帶來困擾。
雖然我也沒資格這麼說啦……
總之還希望面對這樣的家夥時,你能主動一些。
相信我,會有用的。
……』
*** ***
挂掉長谷部先生的電話,早紀老師轉頭看着眼前兩人。她突然有點好奇長谷部先生的職業是什麼。
因為這兩位看着着實有些像混□□的。
早紀老師本想跟着一起到病房裡去,但是她的手機響了,是學校的老師。她想起她的其他學生,他們面對這個突然狀況,也不知怎麼樣了。
早紀老師臨走前,出于好心,大典太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清除了沾在身上的瘴氣。
不過對方被他這莫名其妙的舉動搞得有點方就是了。
他們推開病房門,幾步就跨到了玉緒的床前。她微微歪着頭躺着,勉強及肩的黑發散在雪白的枕頭上,臉上毫無血色,顯得毫無生氣。
隻看臉色,就知道這絕不是發燒。
大典太心想,真不愧是親生女兒,這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樣跟審神者簡直如出一轍。
他還能冷靜地這麼想一想,他身後的大俱利卻不知聯想到什麼,手猛地抓緊了被他用外套遮住的本體刀,二話不說,轉身就出了病房。
大典太淡淡瞥了眼對方毅然離去的背影,并沒有說什麼。他走到床邊上,玉緒像是意識到附近有人,勉強睜開眼睛看看他,語氣軟軟地說道:“……大典太?”
“……是我。”她沒有露出躲閃的表情,大典太真有點不習慣。他看着玉緒,一皺眉。
玉緒跟那位女老師一樣,身上都沾着奇怪的散發着瘴氣的絲狀不明物體,不過玉緒身上的更多。
隔近了一看,大典太發現這些不明物其實是蛛網。它們把她的左手手臂緊緊裹住,帶着惡意的瘴氣彌漫在表面的皮膚上,還試圖往裡面鑽。
這就是為什麼她那隻手臂冰涼的原因。
大典太摸摸玉緒的腦袋,入手一片滾燙。他低聲道:“把眼睛閉上。”
虛弱中的玉緒格外聽話。
大典太一抖手上的外套,抖出裹在裡面的本體刀,握住刀柄拔出刀,出鞘的刀發出輕輕的铮鳴。
他對着玉緒的左手手臂,毫不猶豫地斬下去,卻又在即将觸及皮膚時刹住了刀,刀鋒并沒有碰到那層蛛網。
這已經足夠了。
刀身上鋒利的靈力将絲狀的網層層破開,順便沖散了來不及逃離的瘴氣,卻沒傷到玉緒一絲一毫。
大典太看着玉緒慢慢恢複生氣的臉蛋,這才将刀收回刀鞘,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把刀裹進外套裡。
在早紀老師這樣的普通人看來,大典太和大俱利手裡的外套隻是裹着什麼東西,卻分辨不出那東西是長是短,是圓是方。
這是他們學自審神者的障眼法。
要不是他們曾經都跟審神者學過這個,現在大典太跟大俱利就該進局子裡,談一談攜帶開刃刀具上街的問題了。
玉緒閉着眼睛等了半晌,忍不住出聲,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可以睜眼了嗎?”
蒼白褪去,她臉頰上泛起了病态的紅暈——這會兒才像發燒了。
大典太看着漸漸化作灰燼消散在空氣的瘴氣,稍作猶豫,擡手按住玉緒的眼睛:“别睜眼了,你幹脆好好睡一覺吧。”
“嗯……”雖然是刀,但蓋在眼皮上的那隻手手心很溫暖,玉緒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繼續躺着,“可我睡不着的說。”
大典太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拖過一把椅子:“那你來說說吧,發生什麼事了?”
“就是,就是在賞櫻會那邊遇上了一個妖怪……”
在那棵開得十分絢麗的櫻花樹下,在一群人熱鬧又忽視的包圍下,玉緒全身冰涼,眼睜睜看着妖豔女郎那隻看似纖弱的手向她伸來。
對方的目标顯然是玉緒的眼睛,所以手指伸來時擡高到了幾乎與她額頭等高的位置。
閃着亮光的尖細指尖,讓玉緒産生了眼睛可能保不住的恐懼。可那指尖帶着勢不可擋的氣勢刺過來,卻在距離她眼睛還有兩三寸的位置受到了阻攔。
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勢不可擋的指尖,細微而莫名的神力像波浪又像閃電一樣浮現在屏障上。
玉緒跟女妖怪同時一愣。
妖豔女郎縮回手臂,換了更大更凜冽的氣力,又試了一次,但依然無法沖破這層保護。她眯起眼睛,盯住玉緒的額頭,若有所思道:“這樣啊……有聖潔之物為你做過加持呢。也是,像你這樣的小貴人,自然是有保護/傘的……”
一頭霧水地聽着她的話,玉緒想起來在早上出門前,曾經先後有兩把驅魔辟邪的大太刀摸過她的額頭。
“嘛,這次就先放過你吧,小貴人。”妖豔女郎說着,手指收回去,緊跟着轉了個彎,抓住了玉緒的左手。這次再沒有屏障阻攔。
她輕快又不容拒絕地帶起那隻稚嫩的小手,送到唇邊溫柔一吻。
“你可要好好長大啊。”
妖豔女郎說着後退幾步,層層疊疊的花瓣墜落下來,像突如其來的花雨一般遮住了她的笑靥。那一瞬間,陽光穿過漸變的粉色花簇打在她姣美的臉上,居然有幾分神聖感。
“我會一直關注着你哦。”
玉緒僵硬地保持着那個動作,直到女妖怪完全消失在花雨中。
等到早紀老師意識到玉緒哪裡不對,過來拍她的肩,“長谷部同學”隻說了一半,玉緒便應聲倒在了老師懷裡。
“……事情就是這樣,”玉緒說道,“之後我被帶來這裡,腦袋混沌了一會兒,然後大典太你也過來了。”
“……”
果然是被妖怪盯上了。
大典太默默扶額。
本丸的大家雖然知道玉緒早晚會是妖怪們想要争搶着吃掉的對象,卻沒想到這一天會這麼快到來。
他們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玉緒身邊,寸步不離。若是再這麼毫無防範下去,怕是不好。
玉緒許久等不來大典太的回話,怯生生地抓着被單問道:“怎麼了大典太?我做錯了嗎?”
“沒有,這哪裡是你的錯。”大典太說道。
“那以後那個妖怪……”
“别擔心,”大典垂眸看着閉着眼睛的玉緒還十分稚嫩的臉龐,“我們這些刀劍也不是混飯吃的啊。她若是要來傷害你,我第一個不允許。”
“……”
“你這是什麼表情?”
“大典太這麼說讓人超有安全感的說……”
“……什麼安全感,我不過是一把常年留守倉庫的刀……”大典太越說聲音越低,最後幹脆一拍玉緒額頭,“别廢話了,睡一覺吧。等輸液結束了,我們就回家。”
“嗯,”玉緒乖巧地在病床上躺好,“你可要記得喊我起床啊。”
“……嗯。”
*** ***
轉身出了病房的大俱利伽羅沒有走遠,就坐在門外不遠處的長椅上。
他深深低下頭。
呼氣。吸氣。
走廊上人來人往,腳步亂了好一陣子。
或許不是腳步亂。
是他心亂了。
病房裡靜悄悄的。
大俱利細不可聞地歎了一聲,緊繃的身子終于松懈下來,上半身向後仰,靠在了椅背上。
*** ***
好好睡了一覺的玉緒,神清氣爽地醒了過來,一睜眼,發現四下裡一片黑暗,但床褥的感覺告訴她,這裡是她熟悉的本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