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晚娴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審視着疑似天譴之人的大師兄,欲言又止。
你們師門……不對,是我們的師門真是好随便啊!
“嗯……那,我們不知觀是密宗嗎?”任晚娴比劃了一下她也不知道啥子個意思的圈圈,“就是與世隔絕,不能抛頭露臉的那種。”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任晚娴來說很重要。
也不知道景行師兄有沒有看出來,隻見他帶着一如之前的态度說:“當然不,不知觀的規矩很少,有且隻有一條——”
任晚娴趕緊豎起耳朵。
“做個人吧。”
“……啊?”
“規矩當然是師傅定下的,”景行師兄說,“當年師傅很鄭重的對我和藝苒師妹,也就是你二師姐說了這幾個字,後來,四師弟蝕涵認為這句門規充滿了人生哲理,于是把這句話刻在了山門旁邊的石頭上。”
任晚娴:……也就是說,如果我的理解沒錯的話,每當有客人造訪不知觀,來到山門口,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做個人吧”這四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罵人的鬼話?
忍不住了,任晚娴進行了一個深呼吸。
“那……咱們門派有多少眷族?”
“我們師門沒有那種東西。”
任晚娴瞪大了眼睛:“那平時吃穿用度怎麼解決……”
比如說洗澡用的浴盆,驅蟲養氣用的檀香,平日裡的衣服和鞋襪,符紙、法器胚子的制作,各種丹藥煉器的材料……難道全部都要親力親為或者去采購嗎?
據仙台樓那些修仙者的說法,一般來說,号稱千人規模的仙家門派,其中950個人都是隻懂一點點法術或者淬體善武的眷族,他們一生都無緣真正的修行,平日裡主要工作是滿足修仙者的日常所需。
比如吃的靈米和獸肉,穿的法袍法衣鞋子襪子及各種裝飾品,煉丹煉器所用的上千上萬種基礎靈材,各種建築物、家具和日用品,乃至練習術法時所用的木樁人,基本都是這些眷族在打點。
這些眷族也并非工匠或者農人,他們其實是管理工匠農人的統治階級,不是百姓大家也能稱一聲豪門大族,他們往往會在距離門派不遠的地方,收攏凡人,建立一個個群落、村莊和城鎮,在妖獸邪祟乃至邪修肆行的背景之下,他們靠提供較為安全的居住地,來對當地百姓收取各類貢稅,同時,通過發展礦場、漁業、手工業等産業來獲取大量資源,這些貢稅和資源,最後會兌現為神仙錢或者其他修仙物資,聚集到門派中那50個修仙者手中,支撐他們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修行之路。
這是比較複雜的模式,也有更簡單一點的結構,比如強大的散修,可以選擇庇護一城一地,這類修仙者一般被稱為城隍廟主、城主、國師或者XX地的仙師,相對的,城市要上供很多錢财和寶貝,城市占領的礦區山頭,如果發現了什麼好東西,也全是該修仙者的所有物。
理論上,這些收取凡間千千萬萬凡人供奉的修仙者,有保護凡人的義務,至少這是理應存在的契約精神,道德底線,但,在實際的運作上嘛……
平日裡喝湯吃肉,可勁兒吸血,有麻煩就拍拍屁股走人,這不是什麼新鮮事。
稍微有點良心的,會救幾個關系比較好的凡人及其家眷。
也不是沒有道德感和責任感較高的修仙者,不是沒有扶大廈之将傾,挽萬民于水深火熱的名門正派,可這終歸是少數。
對于大多數修仙者來說,如果代價是損失一兩件法寶,或是有可能會受重傷,那麼他們多半會選擇象征性的努力一下,然後跑路。
美名其曰:不是本仙冷血無情,實屬力所不能及也。
——上述情況不算講究地權和香火願力每口必争的神修和家仙。
對于神修和家仙來說,你丫敢動我的香,我就敢和你拼命……當然,這也并非絕對,真到了生死關頭,神修和家仙依舊可以選擇斷尾逃生,隻是這對于他們而言,代價太大了,但凡有一線生機就不會去考慮罷了。
仙家與凡人的關系,說白了大體如此。
所以,任晚娴對于自己要幹的事,是很有自覺的,她清楚,如果她一直研究、搗鼓諸如偃牛、無影劍之類的玩意,那遲早會動到修仙者的利益。
修仙者之所以地位如此超然,哪怕實際上什麼也沒幹,也能坐享其成,輕輕松松得到普通人一輩子都賺不到零頭的财富……
隻是因為,凡人太弱小了,供求關系過于離譜,稍微強一些的妖獸,除妖司就力所不逮,隻能請仙家出手,哪怕知道很多修仙者經常光拿好處不辦事,他們也沒有什麼辦法,隻能花更大的力氣去舔,乞求對方對凡人還有幾分憐憫之心。
但反過來說,如果凡人能擁有力量,對修仙者的依賴性就會大大降低,依賴性降低,就意味着修仙者在想像上述那樣光拿好處不出力,濫竽充數,就沒那麼容易了。
報酬變少了,修仙者自然會不高興。
當然,這事兒還遠得很,她還是先搞清楚自家師門是個啥情況再說吧。
景行師兄不知小師妹腦瓜裡那危險的鬥争思想,隻是“哦”了一聲,然後用十分憐愛的目光望着小師妹:“你在山下的生活,一定很不容易吧,才這麼小就要操心一日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