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小春早該猜到了,像對方那種天不怕地不怕脾性,普通家庭是養不出來的,這種家庭什麼特點?必然是無理取鬧不講理啊!
甯小春一時郁悶無比,又滿腹擔心,思索着對方真找上門來時該怎麼辦?
“常家爺爺奶奶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再說這事本就是常大郎不對,他們不會為難你的。”韋三嬸子看出了甯小春的擔心,忙安慰道。
但願吧,甯小春心想。
姐仨各懷心事跟着韋三嬸子回了韋家,韋家房子建的多,中間場地寬敞,跟個大雜院似的,能看出有後來擴充的痕迹,新的舊的擠擠挨挨,院子裡養着雞和豬,咕咕咕哼哼哼的聲音混在一起。
甫一進門,正好遇見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一個人在院子裡玩,騎着個樹枝喊打喊殺,聽見動靜,一颠一颠跑過來,到了跟前還“籲”了一聲,奶聲奶氣喊了聲三嬸子,揚着紅彤彤的臉蛋看了會三嬸子身後的哥哥,忽地一扭頭,扯開喉嚨就喊:“奶,你快出來,五哥叫人打了。”
甯小春:……
韋五郎:……
韋五郎聽弟弟喊奶奶了,一個勁沖他呲牙咧嘴,可娘在跟前,他也不敢說什麼,隻能自己心驚肉跳地等着。
“啥?我孫子讓人打了?讓誰打的?看我不敲折他的腿。”
人未到聲先至,緊接着,就見一扇門砰地被推開,打裡面走出一個膀大腰圓的老婦人,頭發花白,臉上滿是橫肉,走起路來腳下帶風,嘴裡還一個勁恨聲念着“哪個挨千刀的王八打我孫子?”等見了韋五郎臉上紅彤彤的巴掌印,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嗷地叫起來,一下就将韋五郎從韋三嬸子背後拉到自個懷裡,捧着臉心疼看着,“是誰打的你?啊,你告訴奶奶,奶這就帶你找他算賬。”
接着,不滿地看向韋三嬸子,“你怎麼當娘的,到底是誰打的我孫子?”
韋五郎自知理虧,在奶奶懷裡一個勁地扭,也不敢開口辯解。
“娘,他臉上的巴掌是我打的。”韋三嬸子無奈道,拉着她的手,讓她先等等别着急。
“啥,你打的?你好端端打他臉做什麼?”韋奶奶頓時黑了一張臉,目露兇光。
韋三嬸子狠狠瞪了兒子一眼,“哼,他有臉做的事,我都沒臉說。”
說完,拉着甯小春到跟前,“娘,這是李賢娘的大丫頭,你先看看她。”
韋奶奶心說這會哪有心思看别人,結果一扭頭,就看見一張滿是青青紫紫痕迹的臉,頭發也散了,衣服也破了,跟個瘋子似的,她吓了一跳,“哎呦,這是咋弄的?”
她問完,似乎有所猜測,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孫子。
韋五郎被看的羞愧,低着頭支吾起來。
韋三嬸子重重一哼,“還能怎麼弄的?被五郎打的呗?”
韋五郎聽了,臉都紅了,扭着身子忙為自己辯解,“不是,不是被我打的。”
韋奶奶眼睛瞪得溜圓,先是道了一聲你,然後又聽孫子反駁,心說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到底怎麼回事?”
“李賢娘的三個閨女,去摘榆錢,結果他們這群臭小子看見了,非要搶人家的……”
韋五郎弱弱為自己辯駁,“沒真要搶,就是逗着玩。”
韋三嬸子警告地瞪他一眼,接着說:“人家姑娘自然不幹了,跟着去搶,他們好幾個大小夥子,就圍着人三個丫頭推搡,甯大娘子臉上的傷縱使不全然是你弄的,你敢說你沒參合嗎?”
韋五郎啞口。
“若是光這個,我也不至于氣成這樣。”韋三嬸子越想越後怕,若真将甯小春搖下來,摔個好歹,這件事怕是沒個善終,想到這,她手掌發癢,又想再教訓一通,“甯家大丫頭上樹摘榆錢,他們幾個竟然在底下搖樹,你說有這麼壞的嗎?哎呦,我現在想想都手腳發軟,要真将人搖下來怎麼辦?”
韋奶奶跟大多數人一樣,聽了前面還不怎麼在意,隻當小孩子間玩鬧争吵起來,可聽了這個,登時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脫了鞋子就照韋五郎身上抽去,“你小子要反了天啊?人丫頭真摔個好歹怎麼辦?啊,拉你給去償命啊?我看你娘打你輕了,若是我在,非把你手剁下來不可!”
韋奶奶鞋底抽的砰砰砰響,塵土飛揚,韋五郎登時上蹿下跳。
若是往常,韋三嬸子見婆婆教訓兒子,縱使是兒子犯錯在先,也少不得心疼,可這一次,竟是一點心軟都沒有。
甯小春等韋奶奶打了幾下,才上前欲攔,口不對心道:“韋奶奶,别打了,韋三嬸子已教訓過了,他定是已知錯了,剛剛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見韋五郎鬼哭狼嚎,十分狼狽,她心中大為解氣,甯小春想自己這樣,倒跟往常春節前流行的段子相似——面對長輩遞來的紅包,一邊撐大衣服口袋,一邊搖頭擺手,“阿姨,使不得。”
甯小春拉回跑偏的思緒,又勸了幾遍,直到一旁韋家小郎被吓得哇哇大哭,韋奶奶方作罷。
韋奶奶目露兇光,攥着鞋沖韋五郎喝道:“你老實在家待着,往後哪都别去。”
說完,氣喘籲籲看着甯家姐妹,“三個丫頭啊,實在對不住,哎呦,我們韋家咋出了這麼個黑心腸的玩意?”
甯小春道:“韋奶奶,您别氣了,小心氣壞身子,剛剛大夥都在氣頭上,沖動下做出莽撞事來。”
這番話她說得舌頭打結,差點被口水嗆了,說完後,自個又先紅了臉。
韋奶奶聽了,面露驚訝,不敢置信看向韋三嬸子,“這丫頭好脾性啊,哪裡像是十二三的女娃?竟比大人還穩重懂事。”
韋三嬸子連連點頭,“是呢是呢,往常小春少在村中走動,咱們竟也是不知,還是賢娘會教女兒,這兩個小的,也是十分乖巧聽話。”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誇了甯小春一通,韋奶奶忽地拍了拍腦袋,“瞧我,見了小春太過喜愛,話就說起來沒完,你快帶三個丫頭進屋洗濯,我讓老四家的準備些吃食,銀環,銀環诶!”
韋奶奶沖着一間房舍喊了幾聲,沒一會,就有個中年婦人步履匆匆走出來,那婦人看着比韋三嬸子年輕點,五官端正,體态豐滿,唯一不足就是皮膚黝黑,将本來的美貌遮了三分,韋五郎的那個小弟弟,好不容易止住哭,臉蛋上還挂着淚痕,一下撲到那個叫銀環的婦人身上,軟軟地喊了聲娘。
銀環一把将兒子抱了起來:“娘,三嫂,怎麼了?”
韋奶奶抱怨一句,“沒聽見家裡來人了啊,也不說出來打聲招呼。”
銀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剛在屋裡教娟兒繡花了,沒留意,還以為是三嫂子從外面回來了。”
她說完,才看向甯小春,見了臉上的傷,也吓了一跳,“呀,這是誰家孩子啊?臉上的傷怎麼弄的?怪可憐的,我看着都覺得疼的慌,要是她娘見了,還不得心疼死?”
韋奶奶道:“這仨是李賢娘的女兒,這個老大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