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窈一路被抱進馬車裡,帷帽卻沒敢摘,甚至刻意坐在離陸衡最遠的地方——她怕離阿衡哥哥太近,那層紗會擋不住她臉上的異樣。
她轉頭佯裝看着窗外的動作很僵硬。
陸衡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隻牽過她的手,拿帕子一點點擦幹淨她指尖沾上的血迹。
陸昭的血。
知窈不自然地蜷了一下手指,這才意識到她應該解釋些什麼——比如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陸昭今日在暖春樓的消息連她都能打聽出來,何況阿衡哥哥——恐怕他本也是為此過來的。瞞是瞞不住的。
“阿衡哥哥。”她叫了他一聲,鼻音還是很重:“我……我方才是去找陸昭了。”
“他受傷了。”
這句算是在解釋她手上血迹是從何而來。
陸衡低低“嗯”了一聲,擡眼,話音溫柔:“還有呢?”
“我幫他包紮了一下,後來……就走了。”知窈沒敢同他對視,仍姿勢别扭地側着頭,心砰砰直跳,唯恐他會追問更多細節。
從前她就知道,阿衡哥哥是最不好騙的。每回她想瞞着點什麼,他隻要多問兩句,輕易便能拆穿她。
所以後來她就不會有什麼事瞞着他了——騙又騙不過,還不如照實說,說不定阿衡哥哥還會幫她圓一下謊。
——好在他這次并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隻是帶着安撫意味地握了一下她的手,“還難受麼?”
“這裡沒有旁人,疼的話,哭一會兒也沒什麼。”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她方才一直忍在眼眶裡的眼淚便掉了下來。
陸昭有句話是對的——她在害怕。
怕得要命。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甚至不确定自己想要什麼,心裡被陸昭驟然點破的那部分,連她自己都覺得陌生。
阿爹阿娘、陸家姨父姨母都很疼愛她,她不想辜負他們。
還有阿衡哥哥。
她應該是喜歡阿衡哥哥的才對。
陸衡适時拉了她一把,知窈轉身将腦袋埋回他懷裡,借着崴傷的腳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陸衡拍着她後背,一下一下給她順着氣。
半晌,她慢慢止住了眼淚,額頭仍抵在他肩上,突然啞着嗓子開口:“阿衡哥哥。”
大概是哭累了,她聲音很輕,“如果有天,我……我做了……”
話到這裡戛然而止。
“嗯?”陸衡扶着她肩膀,耐心等着她說完。
她卻隻搖了搖頭,“沒、沒什麼。”
剛痛痛快快哭過這麼一場,臉上再多的異樣也有了借口解釋,陸衡摘下她的帷帽,擦去她臉上未幹的淚痕,動作輕柔:“沒什麼是我該說的話。”
她一時沒聽懂,疑惑擡眼。
“不管窈窈是做了什麼,都沒關系。”他看着她的眼睛,緩慢道:“我們總有一天會成婚,夫妻一體,不分彼此。”
“可……如果我做了會讓你失望的事情呢?”
對上她不安的目光,陸衡笑了笑,揉了一把她的發頂:“不會。”
“我永遠不會對你失望。這跟你做了什麼沒有關系。”
“你帶給我的一切,是好是壞,我都會欣然接受。”
他将她鬓角被淚水打濕的一縷頭發别到耳後,“窈窈,我遠比你想象的還要愛你。所以,至少對我,可以不用這麼不安。”
他語氣始終溫柔,望着她的眼神專注,讓人有種不假思索便想答應一切的沖動。
“什麼都可以告訴我,都交給我,像小時候一樣,好不好?”
知窈沒有說話,隻重新将頭埋進他懷裡,因着剛才哭得太兇,身子直到現在還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
陸衡也并非要等她的回答,輕輕拍着她後背,另隻手扶在她腦後,将她完全擁在懷裡。
回了崔府,陸衡将她一路抱回了房間。
她院子裡的人還算得用,隻急得慌了一會兒,便有條不紊地運轉起來。
有下人去禀了,陸衡便在屋裡陪她等着崔夫人和府醫過來。
他要了一盆熱水進來,打濕了巾帕,知窈伸手去接,“我自己來吧。”
陸衡避過她的手,俯下身,細緻擦過她哭腫的眼睛,再到臉頰——擦到嘴唇時,動作稍頓了頓,目光也不覺多停留了一霎,旋即又如常。
知窈想着别的,一時沒留意,隻在他擦完後試探着問道:“阿衡哥哥,這幾天我可以先不去學堂麼?”
“怕是腳不方便,而且我也想休息些日子。”
這樣她就會避開陸昭了。
她的腳其實崴得沒多重。
本還在想着阿衡哥哥要是不答應,她該再找些什麼借口,便聽他道:“好。不想去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