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不在的幾日,府裡怎麼樣?”房間裡,朗薄淵支着腦袋,眼神垂向一面鏡子。
鏡子上漸漸映出了人影。
他隻有着一隻耳朵。初來魔府,大家都叫他一隻耳。
一隻耳說,從小到大,大家都是這麼叫他的,他早聽習慣了。
朗薄淵總覺得這麼叫太随便,于是按照凡間的取名方式,給了他一個名字:“易知耳”。
離開之前,朗薄淵就把魔府交給了他打理。
“魔君。”易知耳跪在偏殿裡,身後雕花繁複的金絲楠木門大開,外面兩隻藍羽鳳鳥正繞着中間的水流追逐。
朗薄淵見易知耳的神情凝重,便問:“府裡發生什麼事了?”
“屬下辜負了魔君的信任,請魔君責罰我。”易知耳頭扣在地面,頭發垂在地上。
“怎麼回事?”朗薄淵眉頭緊蹙,深吸了一口氣。
“是屬下失職,未能阻止嗔魔攻入。魔君離開不久,嗔魔又折回來了,大夥毫無防備,一萬餘弟兄中了他們的招數喪失心智互相打了起來,還有弟兄堅定心神死命對抗,卻大都受了重傷。”
等不到那邊人的回應,易知耳也不敢擡頭去望。忽然有什麼藍色的東西彈到了地面上,聲音清脆,他才直起身子,撿起落到了他膝蓋旁的東西。
是魔尊令牌上的一顆滴水藍琉璃。
“魔君,這……”易知耳心神俱驚,拿着手中的東西隻覺得燙手。
“封存起來。本君自己立下的規矩若不遵守,豈不是會叫人失信與我?”
在魔府裡,有不少放存秘聞史料和情報的地方,要進入這些地方,需要得到魔君手印方可開啟,包括發号重要命令頒布法令時也是如此。魔君手印上有五顆琉璃珠,留有特定信息輔助驗證魔君身份,每缺少一顆,門禁開啟時間也會相應變慢,權力範圍也會稍有限縮。
那時魔族裡各黨林立,根本沒人把他放在眼裡。朗薄淵費了番功夫才清除了那些意圖取代他的人,深知若不及時穩定人心,恐怕這位子坐不長久。所以才會在回府繼任魔君約有一月餘,便立下若三次未能盡責護好魔族,魔君之位可另選賢能的誓言。
“去請一趟章醫聖。”章醫聖住在海殿,是六界有名的醫聖,各界有人抱恙患疾,第一個想到的都是他。
“章醫聖已經來過了,妖王和龍王太子也陸續送了些名貴藥材過來。”
看來隻有他不知道這事。
朗薄淵倒也能想到易知耳是怕他動怒才擅作主張瞞住此事,可易知耳不知道,這樣刻意隐瞞,會讓他更生氣。
朗薄淵微歎了口氣平複心情,繼而問:“天界那邊沒什麼反應?”
易知耳吞吞吐吐:“不知為何,天界最近有人以挂念魔族的名義,私下以各種方法予我珍品藏物。可是屬下,屬下之前從未與他們有過任何來往。”
“我看天君頗擅見機行事,這手挑撥離間來得實在精妙。”朗薄淵笑了一聲,眼裡來了點興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是我看重的人,我自然信你。但本君想知道,每天給你送東西的人是不是固定的?”
易知耳不知他問這問題有何深意,不過還是如實答道:“是,是常待在天君身邊的人。”
“他這番頻繁來往可是冒着被魔獸攻擊的巨大風險,能為了我們魔族安危殚精竭慮的貴人,我們自然不能虧待。”朗薄淵簡單吩咐了些他要做的事。
“入仙界?”易知耳聽完後直起腰背,略有顧忌,“我們人員傷亡慘重,要趁這時攻入,是否不……不妥。”
“本君哪能如此不分時機急于擴張,置整個魔族于不顧?”魔君僵着臉認真說明自己為人。
易知耳盯着他轉着中指明茶翡翠指環的動作,欲言又止:“可……”
“我所說的入駐是讓你帶着一部分傷者歸入仙界,和仙君們同吃同住,天君兼濟天下,襟懷磊落,斷不會當着天下人拒絕你們。你隻需……”
一番交代後,忽有細碎的腳步聲靠近,朗薄淵擡起頭看向門外,聽着低碎的人聲。
鏡中裡也匆匆來了腳步聲,易知耳轉過了身。
鏡中的畫面又恢複為平常。
“昨晚陸小姐重傷了我等,為什麼不殺了他,還故意讓他逃走?”
“誰知道他怎麼想的,說不定他們早和魔獸串通一氣了。”
“到底也算救了我們,這樣說不好吧。”
“前面好像是魔君的房間,他耳朵尖,大家小聲點。”
“算了,此地不宜久留,我等還是盡快趕去曲蘇城吧。”
鏡子照映着朗薄淵起身的背影。門聲一響,無數天光湧入房間,朗薄淵眯眼适應了一下光線,看清了從他門前路過的一隊仙君。
天界仙服為白色,袍身用金絲勾勒出朵朵大白牡丹,腰間玉帶上鑲着不同顔色的玉石,在陽光下面泛着雞蛋般的光滑色澤。
一眼望過去,足有三五十人。
“不知各位仙君這麼早起來去做什麼?”
“去找萬花仙尊。”
朗薄淵眼皮一跳:“萬花仙尊有下落了?”
“昨晚有趕到曲蘇城的其他仙友們傳音過來,稱曲蘇趙氏一家被滅門,還在其中發現了萬花劍的下落。”
“趙氏一族,晚輩有印象!”隊伍後面一人舉着手,大步一跨跳到了隊伍前面,面容和聲音都洋溢着活力。
他和這群仙君同樣身着白衣仙袍,但他腰間鑲的玉石為荼白色,這也代表着他是新飛升的小仙君,資曆尚淺。
“是不是那個在别人家吃飯時每次都吃得最幹淨,别人去他們家做客時又半粒米都讨不到的名門世家?”
增石毫不忌諱的話惹得不少女仙掩口而笑。
“增小仙君聽誰說的?”
“我爹。”
“……”
“魔君不如和我等一起去?若找到萬花仙尊,封印五魔獸便不在話下。”
“那我呢?晚輩自小就聽過萬花仙尊的事,凡間的石像也見過了,可還沒有親眼見過萬花仙尊本尊,晚輩也想去。”增石第一個迫不及待地站到了隊伍裡。
其他人的目光仍然在朗薄淵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有些仙君看着加入進來的增石,話中略有為難之意:“趙氏是凡間幾大修士大宗之一,鎮守東南一隅,平過凡間大大小小的禍亂,能滅掉這樣一個大族的,必不可小觑。此去兇險,增小仙君慎重……”
增石的情緒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正因為兇險,不是才更适合曆練嗎?”
仙君們心存異議,眼神交接間暗含着帶了一個拖油瓶的擔憂。
“那魔君想好了嗎?”
朗薄淵不假思索:“不去。”
他站在門口前,冷淡地垂眸回應。
其他仙君搖搖頭。朗薄淵目送着他們遠去。
“主人。”房裡鑽出來了一個人,身穿淺綠色的衣服,墨綠色玉冠束着發髻,身上背着劍,劍柄雕着一隻飛鳳,尾部呈扇羽張開,有騰飛九天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