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許菱玉手壓門環,重重叩門。
金钿在她身後,扯着她衣袖,小聲勸阻:“小姐,你可是姑娘家,哪能幹這上門逼婚的事?”
話音剛落,院門從裡打開。
許菱玉相中的郎君,就站在門檻内側。
見着是她,對方身姿似乎陡然僵直。
許菱玉目光順着他突出的喉結往上,越過他薄而輕抿的唇,挺直的鼻,對上那雙已在腦海中浮現過許多次的眼。
“許小姐,小生不才,當不起小姐看重,已同包大娘言明,還請小姐寬宥。”顧清嘉很快平複心緒,語氣溫和,不失儀态。
不管她因何目的故意接近他,顧清嘉都不打算與她有任何牽扯。
他若有意成親,何必在即将選秀的節骨眼,故意惹怒父皇,被罰閉門思過,避到這清江縣來?
雖然,這隻是他清江縣的諸多原因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腦中一個念頭快速閃過,顧清嘉未能捕捉到,便見眼前的許小姐微揚秀眉,顧盼神飛睥他:“若我是來讨債的呢?别忘了,你還欠我十幾兩銀子,昨日還口口聲聲說要還的。怎麼,不請我進去坐坐?”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左右他現下就能拿得出,不怕她進來過多糾纏。
顧清嘉略思量,側過身,讓出一條路來。
“金钿,你在門口守着,莫讓外人來打擾。”許菱玉側眸吩咐一身,便捉裙舉步邁入門檻。
湖水藍的裙子下,繡花鞋尖一晃,人已輕盈越過顧清嘉,行至院中。
少女孤身立于陌生庭院,姿态落落大方,自然地四下打量。
仿佛她不是硬要進來,而是被他邀請來的貴客。
顧清嘉側眸望着她背影,小半思緒被鼻尖細細香氣糾纏。
這香氣淡淡的,似有似無,不俗氣,不知來自巷中春花,還是少女身上脂粉。
穿堂風吹動少女輕軟裙擺,娉娉袅袅,似風拂細柳,不經意為空落清寂的庭院增色。
但顧清嘉已明了,人不可貌相,此女脾性并非如外表一般,輕柔似春水。
家中有女郎造訪,未免惹人非議,顧清嘉沒關院門。
他回身,眸色已如常。
行至許菱玉身側,似個迂腐的窮酸書生,施禮道:“許小姐稍待,小生這就進屋去取銀錢。”
嘴裡這般說着,卻未展臂邀許菱玉進屋坐,而是大步越過她,自行進屋。
如此怠慢,她一個姑娘家,便該知難而退了。
許菱玉目光環顧四周之後,便落在他背影。
瞧他那大步流星的模樣,是怕她賴着不走,影響他清譽麼?
可惜,她今日就是來耍賴來着。
他是有些迂腐,可換句話說,也能稱一句潔身自好不是?
她這般直言不諱,說要上門讨債,他不僅不惱,還當真乖乖去拿銀子。
正如包大娘說的那樣,脾氣不差。
不過,她還想再試試他。
看他這張臉,究竟值不值得她多費心思。
其實真要是沒遇着合适的人,她也能拜托高澍與她假成親,高澍定然願意為她兩肋插刀的,可他爹高縣尉不是省油的燈啊。
等風頭過去,她想和離也麻煩,還辜負高澍一片癡心。
立在這空曠的小院,望着一眼幾乎看不到多餘陳設的屋子,許菱玉越看越慶幸。
幸而遇上落魄的賈秀才,模樣俊,瞧着順眼,好拿捏,解她燃眉之急。
許菱玉輕手輕腳走進屋内,自顧自坐到桌旁,朝顧清嘉消失的方向望去。
等他拿着東西一露面,那臉上一瞬的掙紮,被許菱玉抓個正着。
想請她出去,又不好意思開口麼?
顧清嘉上前,将小小一方灰藍色布包攤開,幾塊碎銀呈至許菱玉眼前:“那日,多謝許小姐慷慨解囊。”
許菱玉常跟銀子打交道,瞥一眼便知不少。
除非他敢用灌鉛的假銀子糊弄她。
但他一介白身,在清江縣毫無根基,明知她爹是縣丞,自然是不敢作假的。
瞧他家中境況,弄來這些銀子恐怕費了不少心力,但他偏就能說到做到,倒是個實在人。
許菱玉目光落在他掌心,唇角噙笑,擡起素白柔荑。
灰藍色粗布在他掌上攤開,覆蓋住他手掌肌膚,從布料垂下的輪廓,也能辨出他手掌較為寬大。
她的手本就不大,一靠近他的,格外顯小,襯得她多嬌小似的。
可眼下,明明他這大個頭才是被戲弄的那個呢。
顧清嘉不習慣被人這般靠近,尤其是對他有所企圖的妙齡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