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時,他名聲在外,擋去許多麻煩。
即便有貴女試圖接近他,隻需他冷眼掃過去,對方便會吓得面色蒼白,遠遠避開。
偏他此刻身份乃是尋常書生,甚至是窮困落魄的書生,他不能對她動粗,甚至不能露出冷厲的眼神吓着她。
眼睜睜看着對方皙白的手指逼近,顧清嘉忍耐着,指骨莫名發癢,不自覺地動了動。
他勸慰自己,隻要許菱玉幹脆利落地拿銀子走人,往後便沒有理由再作糾纏。
顧清嘉眼睜睜看着,等着她取走碎銀。
可許菱玉纖纖細指擡至碎銀上方寸許處,并不往下落,而是忽而懸滞。
這樣近的距離,顧清嘉幾乎能隔着衣料感受到少女雪腕的溫度,這讓他感到困擾。
他克制着狠狠攥住她細腕,将人重重甩開的沖動,忍得連氣息也随她遲滞的舉動而放緩。
許菱玉盯着他微顫的指骨,心口劃過一絲異樣,他似乎不太喜歡女子靠近。
對他的好感,不由得又添一分。
等成了親,便不擔心他有朝一日變成許淳那般,在外拈花惹草惡心到她。
許菱玉見好就收,不再作弄他。
指尖從他掌心上方,移至他掌側垂下的布料一角,繼而将相對的兩角捏起,輕輕攏至中間,将碎銀遮攏在他掌心。
感受到頭頂注視,許菱玉又将另外兩角折起,同樣交疊在他掌心。
右手食指在他掌心交疊的位置,不輕不重往下一壓。
随即,許菱玉擡起盈盈生光的眼眸,含笑望他:“賈公子誤會了,我是進來讨債的,可我不要銀子,我要你這個人。”
顧清嘉平靜的眼波為之震蕩。
不知因那掌心一壓的力道,還是她張狂不羁的話。
從未有人敢對顧清嘉這般口出狂言。
他震驚之餘,緊緊攥起掌中碎銀。
當朝二皇子,征戰數載的鐵血将軍,在這膽大包天的小丫頭眼裡,就值十兩銀子。
顧清嘉微微眯起眼,審視着眼前少女,她奉命接近他,該不會并不知他是誰?
“秀才,你幹嘛這樣看着我?”許菱玉疑惑,不太懂他此刻眼神算不算是羞惱。
“别誤會,我是誠心誠意想與你結親,并非有意折辱你。”許菱玉說着,視線掃過他屋子裡外,“你瞧,你這院中、屋内都是幹幹淨淨的,沒一樣多餘陳設,離家徒四壁也差不多了。你家資不豐,讀書取仕卻是極花錢的,還不知哪年能考中。隻要你答應婚事,往後我可以供你吃住、讀書,為你上下打點,于你而言,百利而無一害是不是?”
聽起來很有道理,若顧清嘉是尋常書生,恐怕包大娘上門提親時已然心動。
可惜,他是個假書生,既不卻銀錢,也不需要讀書取仕。
拒絕的話,已經說過,許小姐顯然聽不進去。
顧清嘉略作思量,輕歎一聲:“以許小姐的容貌、家世,清江縣裡願意娶小姐為妻的,必不再少數,小生與許小姐不過萍水相逢,許小姐何苦執意托付終生呢?”
“想娶我的是不少,可他們都沒賈秀才你生得俊朗啊。”許菱玉擡眸,潤澤的水眸中倒映着顧清嘉的面容,大大方方欣賞。
顧清嘉面色微變:“小生從未見過你這般,這般……”
“這般什麼?”許菱玉仍舊望着他,甚至踮起足尖,湊得更近些,逼得顧清嘉不得不後退一步。
許菱玉眼中笑意漾開:“沒見過像我這般沒羞沒臊的女子是不是?”
“巧了,我也沒見過似你這般不識擡舉的書生。”不是什麼好詞,可許菱玉的語氣分明透着誇贊,她越瞧他越覺有趣,故意輕佻地沖他擠擠眼,“可本小姐偏要擡舉你,等着啊,我會嫁你的。”
語氣像極了世間男子向女子許諾:“放心,我會娶你的。”
“我不會同意。”
許菱玉走出院門時,身後傳來男子無奈卻堅定的嗓音。
她不意外地擺擺手:“不,你會,明日去縣衙立婚書啊。”
言畢,邁出院門,步履輕快,春風得意。
“小姐,你在賈公子眼裡,隻怕已成了強搶民男的惡小姐。”金钿跟在許菱玉身側,替自家小姐犯愁,“小姐這樣吓唬他,他怎麼會乖乖聽話,去縣衙立婚書啊?”
許菱玉笑:“他呀,性子是好,骨子裡卻是清傲的,不吓他也不會乖乖聽話的。他是謙謙君子,我才特别想逗他。”
“别擔心,你家小姐我已經想好法子了。”許菱玉側首,點點自己腦門,沖金钿眨眨眼,“不怕他不來。”
原本,許菱玉隻是想找個人成親,躲過擇選。
等她利用這婚事,把想做的事做好,便給對方一筆小錢,與之和離,兩不相欠。
可一想到那賈秀才出衆的風儀、品性,許菱玉對這婚事倒是多了幾分期待。
和離倒是不必急着安排了。
小巷風中,彌散着各家炊煙氣息,和膳食的香氣。
許菱玉不自覺加快腳步,語氣也輕快:“走,回家吃飯去!”
她面帶笑意,剛進院門,便聽院裡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喲,阿玉同那新鄰居聊了些什麼,這樣高興?”
是她的好舅母江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