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喝口茶再說。”顧清嘉收起書卷,瞥向放置茶具的桌子,起身。
長纓忙道:“屬下先去燒水。”
“不必。”顧清嘉說着,已自顧自斟一杯涼茶來飲,還順手斟一杯遞給長纓。
長纓看看放在自己眼前的茶盞,再看看一臉淡漠的主子,雙腿微微發抖,繼而跪下:“屬下該死。”
公子金尊玉貴,何曾給人倒過水?更别說對他這個下人。
除非,他無意中犯了什麼錯,公子賞他一盞毒茶,讓他去死。
“起來坐好。”顧清嘉擰眉,聲音冷淡,“喝茶,回話。”
長纓起身,坐到桌邊離顧清嘉最遠的位置上,視死如歸飲下涼茶,涼意劃過喉間,如寒利的刀刃。
可他感覺得到,水裡沒毒。
顧清嘉神情自若飲茶,不知在想什麼。
長纓餘光留意着主子,額間冷汗漸漸消退。
“公子,屬下多方打聽,清江縣的百姓對許大人毀譽參半,有說他是貪官的,也有說他是好官的。”長纓細細解釋。
顧清嘉一手握着茶盞,一手随意搭在扶手處,有節律地輕叩着。
哦,許淳此人,有财會貪,有事也會有選擇地做,在清江縣任職十餘年,與曆任縣令相處都算融洽,慣會溜須拍馬。
聽起來,他官位雖不大,卻俨然是個滑不留手的慣常老油子。
蓦地,顧清嘉腦海中浮現出一抹時而柔弱,時而張狂的倩影。
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如此看來,許小姐做出上門逼婚的事,倒也不奇怪了。
不知那許小姐揮霍的銀錢裡,有多少是其父搜刮的民脂民膏?
顧清嘉眼中浮現出一絲陰戾。
待此間事了,許淳這小小地頭蛇,他定會發落。
感受到主子周身氣場變化,長纓不由打了個寒噤。
他心中為許淳默默哀悼,嘴上該禀的話卻不敢少說一句。
“方才屬下所禀,乃是許淳在公門中行事做派,至于其品性為人,屬下不敢妄言。另有一要事禀報殿下,還請殿下自行決斷。”
長纓說起關于當年的傳聞,語氣并無太多波瀾。
“許淳早年家境貧寒,得原配孟氏青眼,厚聘為贅婿,生一女,芳名菱玉,便是公子在桂花巷遇見的那位許小姐。”
說到此處,顧清嘉神情略有波動,長纓頓住,等他發話。
“既是許淳入贅,為何其女未随母姓?”顧清嘉停下指尖動作,擡眼,眼神依舊漠然。
依大晉律,男子入贅者,其子女皆随母姓。
長纓自然知曉,是以特意追查求證過。
“初時确實随母姓,可許淳中舉,任縣丞後,顧惜聲名,執意為其女改姓。許淳與原配孟氏時常為此争執,及至一日,兩人大吵一架後,孟氏當夜失足落水,第二日在清江下遊蘆葦叢被人撈起。”
顧清嘉唇角多一分寒意。
“時人紛紛猜測,孟氏落水,乃許淳所為,但屬下悄悄查過卷宗,并無謀殺痕迹,若卷宗未有隐瞞,孟氏應當是失足溺亡。”長纓盡量公允,語氣卻仍帶一絲微不可察的遲疑。
顯然,他和清江縣知道此事的百姓一樣,都認為太巧了。
可年代久遠,除了當年卷宗,再無實據可考,長纓隻能查到這些。
“唔,下去吧。”顧清嘉擺擺手。
待長纓走開兩步,忽而又被喚住:“等等。”
“公子還有何吩咐?”長纓以為,主子會讓他去尋找當年可能目睹過的舊人,查清此事。
哪知,顧清嘉拿指腹摩挲着杯壁,若有所思問:“許小姐與其父的關系,如何?”
長纓倒是打聽過,可他不能打草驚蛇,并未直接查問能接觸到許淳父女的人。
是以,打聽到的信息,語焉不詳。
長纓略沉吟,低聲禀:“據說許淳時常感歎管不住許小姐,且許小姐每年會到桂花巷小住幾日,尤其清明時節,因這處院子乃其母孟氏的陪嫁。”
說到這裡,長纓忽而想起一件小事:“聽說許小姐此番搬來桂花巷前,與許淳起過争執,因許小姐不願遵父命,入京參加皇妃擇選。”
說完,長纓怔愣一瞬,忽而反應過來,此事對主子而言,也不能算事不關己的小事。
畢竟,若非主子悄然離京,過些時日,皇後娘娘也會為主子擇一位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