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聲低語撫慰人心,望着一臉關切的楚懷玉,婉姝終于從夢魇中清醒,神思歸位那刻,婉姝求生般伸手抓住眼前人的手臂。
原本呆滞的雙目已然盈滿水霧,聲含哭腔。
“扶,扶我起來。”
此時油燈快要燃盡,光線微弱,襯得她眼中光澤愈甚,也越發可憐。
楚懷玉身子僵了下,下一刻反手托住婉姝的手臂,稍一用力,将她扶了起來。
婉姝當真被吓壞了,此刻隻想回到自己房間,奈何全身使不上半點力氣,勉強站起來,沒走兩步便腿一軟。
楚懷玉自然不會讓婉姝摔倒,緊緊攬住她肩膀,如戀人相擁。
婉姝本能地拽緊懷玉衣衫,癱軟在他懷裡,瞬間被他身上清雅的皂香包圍。
“婉姝表姐。”玉石般的嗓音顫了顫,接着便是緊張,“可是哪裡不舒服?”
婉姝倏地紅了臉,到底不是親弟弟,這般親密動作不禁教她慌張,“沒,你,你還是放開我,我再坐會兒吧。”
暗香浮動,不止是她受沖擊,楚懷玉更是心跳如擂鼓,忙将婉姝扶回座位,後退兩步。
他怕龌龊心思暴露,不敢貪心片刻。
“夜間太冷,我去燒一壺熱茶。”
楚懷玉轉身欲逃,卻被婉姝攔住。
“不必了,菊花茶挺好的。”婉姝捧起桌上的茶盞,小口喝起來,目光閃躲着不去看懷玉。
噩夢發了一身汗,又經方才意外,她隻覺屋内太過悶熱,正好喝些涼茶降火。
楚懷玉定在原地,眼見婉姝喝完一盞又要去倒茶,忙上前拿走茶壺,“菊花性涼,婉姝表姐莫要貪杯。”
“哦哦。”婉姝縮回被碰到的手指,越發不自在起來,便也沒發現懷玉話中的可疑之處。
楚懷玉将茶水倒掉,灌了白水提去爐邊。
婉姝側目,見懷玉坐在爐邊若無其事地添火,暗暗松了口氣,收回視線看向油燈,努力平息靜氣。
“我娘為何找你?”
楚懷玉知她會問,如實回道:“與婉姝表姐一樣,詢問榮縣之事。”
“怎麼這時才問?”
“表哥今晚被調去了榮縣。”
婉姝想起之前未盡的話題,頓時擔憂起來,“之前你提起哥哥說的案子,到底與流寇有何關聯?兵馬司隻管抓人,又不需要哥哥查案,為何調哥哥去?”
楚懷玉添好火,将水壺放到上面加熱,這才擡眸看向婉姝,娓娓道來。
“那是一起多人作案的盜竊案,被盜錢财最多的是榮縣縣令一個幕僚,一介尋常幕僚擁有那等厚财十分可疑,查過才知榮縣官員合夥貪贓。”
“榮縣一月前便出現流民,縣令怕影響政績沒有上報,并暗中滅口,官官相護,流民被逼落草為寇,四處作亂,盜竊案也是流民所為,如今瞞不下去了。”
婉姝頭一次聽說這等惡事,尚處于震驚中,又聽楚懷玉繼續道:
“太守大人得知此事後震怒,用雷霆手段撤了榮縣諸多官員,新官上任第一件事便是解決流寇,但那些人嘗到了甜頭,不肯就範,還借着打貪官之名義鼓動當地百姓與朝廷作對,頻頻作亂,表哥臨危受命,帶人前去鎮壓,應當很快就有結果。”
婉姝一時不知該說朝廷自食惡果,還是該怪流寇執迷不悟借機生事,她相信哥哥的能力,但還是有種世道要亂了的感覺。
又想到什麼,她不安地詢問:“那流寇為何攻擊璟哥哥?”
楚懷玉想到自己查到的事,眸中劃過一道暗光,比起直接告知婉姝真相引得她對自己心生芥蒂,倒不如讓婉姝親眼看看,他孟璟是何等貨色。
“當時我身在書院,隻聽說一些流言,說衙門派出一隊人馬救助被流寇擄走的女子,孟公子便在其中,有些女子下落不明,需要暗中調查,未能及時傳回消息也是正常的,婉姝表姐不必太過擔心。”
楚懷玉确實不知孟璟如今是死是活,但他沒說的是,孟璟從提前上任到失蹤,全是為了一人。
而無論孟璟是死是活,婉姝不久便會知道孟璟早已心系旁人,并願為其冒生命危險。
“婉姝表姐若實在擔心,我明日便回榮縣打聽一番。”
婉姝剛因懷玉的話輕松幾分,聞言心中又是一跳,反對道:“不行,如今榮縣大亂,你年紀小又文弱,怎可去冒險?此事我不說,哥哥也會留意,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
被婉姝當成無用之人,楚懷玉心中抑郁,幽幽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懷玉雖文弱,卻也并非毫無用處。”
婉姝一愣,無奈地看着懷玉,“我沒有說你無用,隻是有那麼多官員做事呢,你不如專心學業。”
楚懷玉默了默,忽然直起身子正視對方,“先生說無論這次成績如何,我年後即可到衙門任職。”
婉姝:……
榮縣官員再如何換血,每個職位都有無數人争搶,楚懷玉小小年紀便能靠自己得其一,必然是出類拔萃、身有長技之人。
婉姝意識到自己小看了表弟,還引得對方不滿,臉色微紅,當即道歉。
“是表姐錯了,懷玉自小聰慧沉穩,必是有大才之人,不過,榮縣你還是不能去,我怕娘知道了是因為我,會将咱倆一塊鎖起來責罰。”
“……”楚懷玉想了想那場面,還是很願意的。
不知不覺間,婉姝漸漸忘了噩夢帶來的恐懼,雖提到孟璟心裡還有些不自在,但到底沒把夢境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