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子時,細月如鈎。
王鴻遠站在屋檐下,臉色慘白地扶着廊柱,隻覺彎月似刀懸于頭頂,随時會落下将人脖子切斷。
“嘔~”
守門的侍衛瞧見王鴻遠吐得厲害,關心地遞上水囊。
“公子,您這是怎麼了?”
王鴻遠吐了好一陣,仍覺胃中絞痛,想他身為王家嫡子,自诩見識過不少酷刑,今夜卻被楚懷玉的手段吓慫了膽。
無人見他長袍之下,兩股顫顫。
“沒事。”王鴻遠接過水囊漱口,盡量保持鎮定。
此時楚懷玉也從臨時搭建的刑房走出來,步伐從容,漫不經心地用帕子擦着手,見王鴻遠回頭,還朝他笑了下。
“嘔~”
楚懷玉失笑,走到他身旁,淡聲道:“這是供詞,已經按了手印。”
王鴻遠歪着腦袋幹嘔,已然無法直視楚懷玉,随手抓走供書,在空中揮舞兩下。
“接下來就交給我,你去休息吧,對了,明日你要走是吧,我怕是不能送你,一路順風。”
楚懷玉扯了扯嘴角,内心毫無波動,“告辭。”
*
顧承封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來,路上已經想好如何将欺負妹妹之人千刀萬剮,不成想等他深夜趕到時,卻被告知事已解決。
他不解氣,特意去見了魏子東,接着很快就從刑房出來。
在屋檐下站了一會兒,偏頭看向在外等候的王鴻遠,見他眼睛還有些發直,問道:
“都是懷玉一人做的?”
王鴻遠默了默,“我遞了幾次刀子。”
其實他與懷玉本質上沒有區别。
顧承封沉吟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麼,忽地笑了,絲毫沒受方才所看到的慘狀所影響,反而略有欣賞,“倒是我小瞧了他,有我年少時幾分風采。”
王鴻遠臉上的表情從茫然到震驚,不敢置信地看着顧承封。
都說表兄是人間活閻王,這位貌似也不逞多讓。
所以懷玉的手段是跟這位學的?
顧承封沒在意王鴻遠的目光,笑道:“既然婉姝無恙,人也抓到,我也無需留下了,公務繁忙,還請王兄弟代顧某向你父親問好,告辭。”
人長得俊,随意一笑就是滿眼柔情。
王鴻遠隻覺瘆得慌,差點繃不住抱住自己。
“好的,顧大人慢走。”
*
婉姝一夜未眠,起床時眼底一片烏青,不想讓春燕擔心,早飯勉強吃了一些。
春燕又怎會看不出,隻裝作沒發現罷了,“小姐,表少爺早起來過,說事已有結果,問咱們何時回家?”
婉姝擦唇動作一頓,黑珍珠似地眼睛看向春燕,好一會兒,輕聲問,“是魏子東?”
春燕隐忍點頭,恨不得立馬去撓死那僞君子,“昨夜大爺來過了,讓小姐安心,咱們以後再不會見到他了。”
婉姝垂下眼,像從前一樣,她隻需相信兄長就好了。
“去回懷玉,即刻收拾東西,這就回去。”
兩刻後,顧家馬車駛離莊子,沒有引起任何波瀾,也無人知曉她被人設計落水。
常大海和李尚不知從哪裡得知婉姝離開,策馬追了出來,說是奉命護送她回信都,婉姝沒有拒絕。
途中,常大海幾次欲言又止。
大家都說得罪了浔陽郡主,魏子東就算坐牢也會受人“照顧”,不死也得廢了。
常大海以為,魏子東引虎取寵固然有錯,但到底沒傷人性命,罪不至此,想求顧姑娘替他跟都尉大人說說情。
但每次想開口都被李尚阻止。
在路邊茶棚休息時,常大海抱怨道:“大家都是兄弟,兄弟面臨不公,怎能袖手旁觀?”
李尚歎了口氣,目光看向不遠處,楚懷玉正将給燙好的碗放到婉姝面前,邊給她倒茶邊說着話,神情是過分規矩的乖覺。
可他永遠也忘不了昨夜無意間看到的一幕。
王家侍衛不知抓了什麼人交給楚懷玉,楚懷玉拍着那人的臉,道:“有人說造謠者當罰掌嘴,但用手打會手疼,該用棍子。”
楚懷玉明明那樣削瘦,卻隻用兩棍便将那人打的腦袋開花。
李尚不知那造謠者是何身份,但隐隐猜出受害者是誰,對楚懷玉也有了更深的印象。
他聰明地沒有說出猜測,隻對常大海道:“軍營最忌自私自利,倘若打仗時他為了立功引來敵軍,又是何等結果?”
一句話便讓常大海無話可說。
李尚拍拍他肩膀,“自作孽不可活,咱們還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跟着都尉大人練兵吧,總會有立功的機會。”
這話既是提醒兄弟,又何嘗不是警示自己。
顧姑娘那樣的千金小姐,本就不是他們該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