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霁隻覺得自己有些意識模糊,好像左右不了自己的動作,右手持筷,機械地在鍋中打撈。
然而,他沒有撈上肉,卻撈起了一片深紅色的布料。布料似乎是從某件衣服上被整齊得割下來,一側垂着流蘇,金絲線的刺繡點綴在絨布面上。
對面的兔頭人忽然停止進食,夾着整整一筷子沾滿麻醬的肉卷,擡起頭,盯着許清霁。
皮鞋沉重的落地聲音在身側響起,老闆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側。
“吃啊。”他開口,蒼老的聲音回蕩在許清霁耳畔,透出無盡詭異,“你怎麼不吃肉?是我們家的肉,不好吃嗎?”
許清霁猛地放下筷子,即将起身的瞬間,卻發現整個店内的食客全部停下了筷子,轉過頭盯着他,有的人甚至将腦袋轉過了180°。
他們臉上不再挂着笑容,眼白消失了,眼眶中隻剩下一片漆黑。
“快吃啊。”他們說,“多好吃的肉啊!”
桌上的火鍋不再冒着熱氣,粘膩發黑的渾濁液體占據了整個銅鍋;鍋中,不明原料的黑褐色腐肉發出惡臭,蛆蟲在其中爬行,森森白骨突兀地穿出,骨髓一滴滴落在污穢的桌面上。
食客被鏽迹斑斑的鎖鍊捆在凳子上,他們的臉被刀從嘴角劃到耳根,又被縫合起來,如同永不消失的滿足笑容。
許清霁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口吐出來,卻發現嘔出的東西并不是昨天的晚餐,而是一顆又一顆泛着血絲的眼睛……
“嘩啦——!”
一聲刺耳的聲響另他猛然回神——
對面,兔頭人一頭紮進沸騰的火鍋裡。
許清霁用力甩了甩頭,發現自己正夾着滿滿一筷子肉卷,馬上就要放入嘴裡。
旁邊,食客們還在瘋狂進食,駝背老闆仍坐在收銀台後,地面上根本沒有嘔吐物或者奇異的眼球。
他立刻意識到,應該是混沌區的異變程度太高,就像此前在巷子中一樣,他被某種能夠幹擾意志的寄生物所影響了。
身側的蛋發出微弱的光芒,在許清霁看過來之前,轉瞬而逝。
兔頭人從火鍋中擡起腦袋,他的臉被沸騰的油鍋燒出了一層水泡,卻好似感覺不到疼痛,自顧自機械地下肉卷、吃肉卷。
帶着血絲的肉被它囫囵吞入胃中,它滿足地自言自語。
許清霁聽了一會兒,意識到對方在不斷重複念叨一個詞語——
“媽媽。”
老闆從收銀台後緩緩走過來,許清霁警惕地站起身,将蛋抱在懷裡,做好了奪門而出或魚死網破的準備。
“客人是不滿意我們家的肉嗎?”老闆看到許清霁幹幹淨淨的盤子問,又指了指仍在大快朵頤的兔頭人,“我看小朋友吃得很開心呢。”
許清霁:……你管這個身高快兩米的怪物叫小朋友?
來不及細想,許清霁順着他的話接下去:“他很喜歡,我就帶他來了。這會兒應該吃飽了,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老闆盯着他看了三秒,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中抓出一絲一毫的破綻,但最終隻是伸出了手:“那就煩請客人把賬結了吧。”
許清霁掏出從服裝店老闆娘那裡拿來的紙鈔,遞過去。
老闆接過錢,愣了一下:“哦?沒想到,客人和我們還真是有緣。”
他收好錢,擺了擺手:“那就下次有緣再見吧。”
下一刻,熟悉的空氣漩渦出現,許清霁眨了一下眼睛,火鍋店頓時消失了,他又回到了小巷子裡,而那股火鍋專屬的香氣,此刻已經勾不起他的分毫食欲。
兔頭人出現在他身邊,依然是豎着一隻耳朵的滑稽模樣,它臉上被燙傷的水泡無蹤無影,手中舉着滿是劃痕的紅色斧頭。
許清霁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聽懂人話,但本着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原則,試着交流:“你是誰?”
兔頭人歪了歪腦袋,說:“媽媽。”
“我不是你的媽媽。”許清霁很無奈。
“有人要找你。我剛才給你的晚餐結賬了,作為交易,我需要你和我去一個地方。”
兔頭人沒有應聲,隻是繼續跳躍,在許清霁向前走的時候,不遠不近地跟着。
算了,許清霁想,先把和服裝店豬頭老闆娘的交易完成了再說。
好在混沌區的小巷構造很簡單,從火鍋店到服裝店之間沒有任何岔路口,許清霁覺得自己不必擔心一不小心走進死胡同,又撞上哪個奇怪的異變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