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不應該遠離俗世嗎?”
如果不是這樣,他為何要十八歲離家,跑到山上來。
“你聽誰說的?”
“聽說聖人遠遁紅塵,在洞府之中悟道,後來隐居在系舟山,餐風飲露多年。”
“那老頭……真是哄騙了不少人。”
郁離嘀咕了一聲,聲音壓得極低,駱真坐在身旁也沒能聽清,忍不住轉頭望了過來,
不期然地撞見了少年如雪的容顔,有别于先前從容不迫的氣場,仿佛多了幾分稚氣。
忽然就想起了近來陽泉宗裡關于小師叔的種種傳言。駱真素來不喜與人交往,可那些風言風語也沒少聽,隻不過不曾入心罷了。
不過,其中惟有一句,頗為可信。
“我聽他們講,小師叔今年才十七歲。”
他絮絮叨叨地念道:
“我今年二十一歲,還未入朝聞境,小師叔年紀輕輕就這麼厲害,假以時日,豈不是、豈不是……”
比蕭師兄更厲害,還是比聖人更厲害……話到嘴邊才發覺怎麼說都不太合适,于是隻好摸摸頭,憨笑了起來。
少年靜默了半晌,忽然輕嗤了一聲,
“哪有這麼多以後。”
駱真愣住,擡眼望去,少年臉上無悲無喜,仿佛隻在說一個平平淡淡的事實。
可不知怎的,他心裡就難過了起來,笨口拙舌地想要勸慰幾句,卻不知從何開口,最後隻能期期艾艾道:
“可是,小師叔你這麼厲害……”
聽人講,境界越高壽數越久,聖人活到一千歲都不算長,豈不是有很多很多的以後……
“走了。”
郁離懶懶地招了招手,适才混亂中不知藏到哪去了的跑堂的立馬湊了上來,仿佛恪盡職守從未遠離過一樣。
駱真這才猛然醒悟過來,忙擡眼打量四周,發現方才聚集過來的人群不知何時四散離去,而那夥商賈早已不見了蹤影。
一場幹戈消弭于無形。
有些籌謀,還未開場就已落幕。
這就是以絕對實力說話的修仙屆嗎?
“小師叔,我們去哪裡?”
駱真原本是規規矩矩地跟在後頭的,但走在前頭的小師叔着實太吸引目光了,他想了想就往前兩步走到了外側。
忽然被遮擋了陽光,郁離往身側望去,才發現這位師侄好像長得有點高,幾乎快趕上三師兄了。
心思飄轉,腳下未停,一路穿街走巷,不知不覺拐到了西街的鬧市上。
街道開闊平整,兩旁的商鋪寬敞明亮。
位置絕佳處,有座酒樓。才到申時,門前懸着的大紅燈籠還未亮起,進出的酒客已是絡繹不絕。
酒樓上挂着偌大的招牌,寫着三個字“鴻雁樓”。
門前迎客的長了一雙利眼,目光在郁離的衣飾上打了個轉,立馬滿臉堆笑地迎上來,殷勤相邀。
郁離淡淡地往樓上望了一眼,
“有酒麼?”
“有。山西的汾酒,紹興的女兒紅,天南地北的佳釀,無所不有。凡是客官點得出來的,就沒有敝号拿不出來的。”
郁離又看了駱真一眼,
“有刀嗎?”
“有有有!若論神兵利器,不是小的誇口,全城絕無第二家能比得上。”
郁離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
“哦?那你家還賣什麼?”
那人眼珠子一轉,神神秘秘壓低了聲音:
“賣消息!五湖四海之内,就數我們這兒消息最為靈通。”
郁離慢悠悠地說了一句:“有點意思。”
放出這樣的話來,這家酒樓還能在陽泉屹立不倒,可見是有些真材實料的。
于是,邁步走了進去。
駱真跟在他的身後,進樓後人聲鼎沸,聲浪差點将他整個人掀翻了。
他瞅着前頭領路的夥計離了幾步遠,估摸着是聽不清的,壓低了嗓音湊到郁離耳邊:
“小師叔是不是還忘了問一件事?”
郁離沒有說話,鳳眸微挑,瞥了他一眼。
就是……價錢啊!
駱真不好意思說出口,卻又憋得難受。聽人說起過,繁華的城鎮上有銷金窟,尋常人家進去,不傾家蕩産是出不來的。
可惜小師叔和他差了點默契,非但沒能心領神會,上了樓還點了最好的雅間。
駱真見攔不住,想着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既然都進來了,索性把心放在肚子了,享用過後再考慮是不是斷頭飯。
如此,靜下心來打量四周環境,發現果然與别處不同。
雅間有窗,沒有門,僅以屏風隔斷。
屏風是半透明的,像是籠着一層紗,上面畫着山水,皆出自名家手筆,很是風雅。
透過屏風可瞧見樓下大堂的熱鬧景象,聲音卻半點也傳不過來。
郁離點了一壺茶,果子點心,原本想讓駱真自個兒點菜,擡眼瞧見他新奇地左看右看,興奮勁頭還沒過,擺了擺手,索性先讓夥計下去了。
“你以前沒有下過山?”
郁離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瞧着茶湯的色澤,随口問道。
駱真點了點頭,随後又搖搖頭,認真地回小師叔的話:
“我以前住在燕京,十八歲那年來的陽泉,在山上一呆就是三年。”
郁離握住茶杯的手指微頓,不動聲色地瞧了他一眼。
“家中還有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