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今この手で未來を掴んだ
埃琳娜愉快地笑出聲,笑得非常猖獗。
微弱的、由擔憂轉化的惱意,在她毫無陰霾的笑聲中如露珠般蒸幹。綠川唯被她笑得面頰發脹發燙,想好的話忘在腦後。小蒼蘭的甜香盈滿兩人所處的空間。
越野頭燈閃爍兩下,在不恰當的時間熄滅。
敞開的帳門透入篝火的光,黑暗裡隻能看到她模糊的輪廓,輕快地爬出睡袋,向他飄來。
她接過綠川唯取回的口袋,熟練地配置擺布,成品放在袖珍坩埚裡點燃,蓋上蓋子,放穩坩埚,捂着鼻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出帳篷。
半分鐘不到,帳篷的所有縫隙都冒出紫灰色滾滾濃煙,綠川唯掩住口鼻,伏低身子,也沖出來。他咳嗽兩聲,左右一看,朝着埃琳娜撒腿就跑逃之夭夭的方向追過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十米,沒學過小數點的小學生根本算不了這種程度的追及問題。埃琳娜感覺剛邁出兩三步,就被他托着腰抱起來原地轉圈圈。
白色的卡拉西裡斯下擺和淡金半透明的披肩迎風起舞,埃琳娜張開手臂,放聲大笑。
夜晚的沙漠四下裡萬籁俱寂,天之下、地之上好像隻有他們兩個人。浩渺蒼茫無限大的時空中,兩粒微不足道的塵埃相擁着旋轉。
稍微放縱一些也沒關系,這裡的危險不來自于他們的同類。
綠川唯将埃琳娜高高抛起,她調整重心,放松全身肌肉,輕飄飄地落回他懷裡。
她信任他。
下落的人在半空中會完全失去對自身的控制,求生本能将讓人緊繃,但這種時候,越是放松,接人就越容易。
埃琳娜可能都沒考慮過他接不住、讓她摔在地上的情況。
這個猜測,讓他無比想立刻通知不知道在哪裡的好友,分享他的激動和喜悅。就算Zero那邊是淩晨四點也得馬上起來給他鼓掌。
她重新抱住他的時候還在笑,剛才的舉高高遊戲顯然讓她非常開心。說不定她去遊樂園,會是那種坐上旋轉木馬能玩一整天都不下來的類型。
不知道誰的肚子,發出饑餓的聲音。
埃琳娜揉搓着綠川唯的臉,提出建議:
“車上有生命之水,搬來下幹一杯怎麼樣?”
生活方面還是綠川唯更靠譜,他和埃琳娜的意見不同:
“……在那之前,先吃點飯如何?”
埃琳娜認為他說得對,并且興高采烈地提出,這次她要親自下廚,請他吃一頓意式豪華大餐。
三分鐘後,綠川唯對着鐮刀分屍、死狀慘烈的卷心菜和沒洗沒切沒去皮、整個兒在火上烤了一圈就裝盤的胡蘿蔔,幹得可以用來行刺的法棍和一瓶綁着餐刀的黃油,陷入沉思:
意式在哪裡?豪華在哪裡?大餐又在哪裡?
這明明是白人飯!
還是一天中最簡陋的、“吃不死人就行”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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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真正的主廚,是撒哈拉的沙子。
綠川唯無論在得到“蘇格蘭”這個代号之前還是之後,都沒在組織裡表露過對烹饪的興趣。他顯然并不打算在一群危險的犯罪分子面前秀廚藝。
當他在心儀的女性面前,準備好好露一手時,遺憾的事發生了:
埃琳娜車裡的食材——四根法棍,兩瓶黃油,一箱壓縮餅幹,一箱肉類罐頭,一顆卷心菜,一條胡蘿蔔。
還有不知道能不能算食材的——各種維生素和其他微量元素藥片,還有其他标簽不認識的藥瓶。
此外還有好幾箱水和一箱酒。
他從沒想過居然還會有這樣的一天 ,小學時就能煮咖喱的他,竟然連個最簡單的火腿三明治都做不來:
沒有火腿、面包片,沒有羅馬生菜,也沒有沙拉醬、番茄醬、千島醬或其他任何醬料。
好絕望。
綠川唯沒對自己的廚藝這麼絕望過。
他深刻地理解了,什麼叫沒有稻草就燒不成磚,什麼叫沒有米就做不成飯,以及為什麼埃琳娜會認為區區一碗蔬菜粥特别好喝。
……她大概是以她的廚藝為标準衡量的。
埃琳娜的車裡帶了世間萬物,唯獨沒帶鍋,也沒帶菜刀。
他們隻能用常溫水泡軟被沙漠抽幹水分、和碎磚塊沒什麼兩樣的法棍,就着綠川唯想辦法修成方塊、與午餐肉互相隔開的卷心菜與胡蘿蔔片烤串,你一口我一口地折磨牙齒。
沙漠裡的沙子特别細小,比建築用的顆粒小很多,風無處不在,連帶着沙子無處不在。埃琳娜的藥瓶裡有食鹽和黑胡椒,撒哈拉白給第三種調味料豐富口感。
不誇張地說,綠川唯靠想象自己卧底回收以後,有豬排飯可以吃的日子,熬過這頓飯。
他看向在他的印象裡,相當挑剔的那位女士,發現人家比他吃得輕松多了。
……南意大利又不是英國,西西裡有着著名的世界美食之城巴勒莫,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在飲食方面的品味怎麼比難民還難民?
“真失禮!”她很快就發現了他過于直白的眼神,生硬地頂回來,“挑食是要被發配去喝阿帕茶的!”
那是什麼?
埃琳娜呵呵冷笑。
巴黎重逢之前,三月底,她受筆友特裡休·烏納的邀請,又去了一趟那不勒斯,見到了一位她以為早死了的“朋友的朋友”,那哥們兒和他們現在的教父初次見面,請人家喝了一頓終生難忘的茶色飲料。
盡管不知道她在玩什麼梗,綠川唯出色的觀察能力還是讓他迅速意識到她說的不是好話。
這種時候如果對面是像山地大猩猩一樣強壯的Zero,吵架和動手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埃琳娜實在太弱了,弱到總讓他覺得,但凡他敢挨她一根手指頭,弄不好就得跪下來求她不要死。
他惡意地腦補了頂着埃琳娜的頭部的山地大猩猩形象,并給了那家夥一個幹脆利落的過肩摔,心情好多了,壓低聲音恐吓似的問道:
“還沒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學會的日語?”
埃琳娜十分驚奇,眨眨眼睛,挪到綠川唯身邊,肩膀頂他一下,翹着尾巴得意洋洋地抛給他另一個無關的問題:
“我們見第一面的時候,我就叫出了你的名字,這不是普遍現象吧?你沒調查過我麼?”
怎麼可能不調查。隻不過沒調查出什麼有用的東西而已。
“所以你為什麼覺得,我會不去調查‘一個疑似别有用心接觸我的國際犯罪組織成員’,尤其是‘這家夥是個在别國穿狗皮的條子’前提的情況下?”
綠川唯并不慌張,“諸伏景光”的檔案資料早就被日本公安抽調出來妥善處理了,不走相當高層級的官方路徑,根本就是查無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