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安寂,餘白下意識屏息凝神。
他心跳加快,長睫上下顫動,一雙圓眼兒蹬着獸人,半晌都沒吱聲。
獸人躺了不到半月,五官臉面俱被落發和生出的胡須遮擋,唯獨一雙冷淡卻射出氣勢的灰白色眼睛直視餘白。
瞬息過後,餘白心念微動。
他盯着那雙沉默不動的灰目,曲長幾根細白手指,輕輕晃了兩下,獸人并無反應。
他很快得出結論:這個獸人的眼睛看不見。
确定獸人對自己沒有攻擊的意圖後,餘白吞咽嗓子,按捺着心跳:“我救了你。”
又打量那條布滿花紋的手臂,道:“先松開我。”
雖然面前的獸人帶着傷勢,但手上的勁可不小。
餘白被松開時,往腕子一瞅,肌膚上赫然出現一道明顯的紅痕。
如果他沒有及時開口,極有可能被對方捏斷了手腕。
他意外來到蠻荒大陸,第一個遇到的獸人是善良溫厚的灰羊老獸人。
兩個多月下來,他也漸漸接觸了一些獸人,除了熱情友善的阿力。另外那些獸人對他就算帶有輕視的眼光,可從來沒有動過力氣傷他。
餘白揉了揉發疼的腕子,深刻意識自己和獸人在力量上的差别。
這些獸人即使受了傷,可要制住他,簡直輕而易舉。
他抱了點警惕的心态,走到門後站定。
獸人側目,聽着他的動靜,似乎已經琢磨出他的意圖。
低低沉沉的一把嗓子開口:“我無意傷害你。”
又道:“謝謝你救了我。”
獸人半傾起身軀,肩膀和腹部和大腿上都帶了傷,剛一動作,立刻牽起傷口,沉聲悶哼。
餘白:“……”
出于好心,他輕聲提示:“你身上的傷還沒完全恢複,最好别亂動。”
獸人執意起來,餘白糾結了一下,過去扶起對方。
“你想要什麼跟我說,傷口裂開的話就又流血了。”
話剛說完,餘白睜大眼睛直直盯着半坐起來的獸人,噤聲了。
還倍感壓迫的往後退開好幾步。
眼前的獸人屬巨人族,前些天昏迷在石床上,餘白還沒什麼感想。
此刻對方單單坐起來,這股源于體魄的壓迫力瞬間讓餘白産生畏懼。
如果面前的巨人族站起來,得有多高?
餘白心裡有點亂,還沒理清頭緒,就聽獸人開口。
“我在哪裡。”
餘白:“……羱族部落的邊緣地區。”
部落聚集着許多獸族群,餘白偶爾聽阿力提起繼續嘴,倒沒聽過附近有巨人族居住。
盡管對巨人族抱有好奇,餘白卻沒多問。
那獸人又開口,很冷酷的樣子。
“今天是什麼時候。”
餘白:“秋天快過去了,現在天剛亮不久。”
打量獸人暗沉無光的眼睛,顯然證實了他的猜想。
對方果然看不見了。
餘白從前一直生病,不管在現代還是蠻荒,都少與人往來。還在措辭,又聽對方開口。
“我叫霍铎爾。”
他一怔,獸人将名字告訴自己,這意味着危險解除了?
他輕聲回應:“我叫餘白。”
一陣沉默彌漫。
直到門縫鑽入寒涼的氣息,驚得餘白打了個哆嗦。
他剛才隻顧着避開獸人,衣物還沒添全,這會兒捂着凍得發癢的鼻尖不住揉弄,打了個好幾個噴嚏。
餘白連忙跑回小木床旁邊,撿起還沒穿齊的麻布長袍。
霍铎爾雖然看不見,聽覺卻非常敏銳。
他側過耳朵,細聽餘白的動靜。
餘白從石頭上拿起兩個燒得不平整的陶碗,把留在火炭上的石鍋揭開。
鍋裡裝有溫了整夜的水,此時暖和,正好入口。
他倒了半碗水慢慢喝,嗓子沒那麼幹燥以後,眸光一轉,繼續打量紋絲不動的獸人。
他有點遲疑,捧着另一碗水靠近。
“……要喝嗎?”
見獸人展開手指,餘白便把碗小心放在對方手裡,還輕聲叮囑:“水溫不燙,現在就可以喝了。”
霍铎爾默默把水飲下。
盡管他眼前陷入無邊的朦胧晦暗,卻能憑此刻聽到的動靜,和對氣息的分辨,大緻勾勒出主人的模樣。
是個亞雌獸,應該還很小。
他放緩動作,輕微點頭。
餘白看着獸人喝完水,把陶碗接走。
他沒有太多交流的經驗,盯了一會兒泥地,又悄悄觀察獸人潦草黑發下鋒利沉靜的眉眼。
他舔了舔唇:“你……的傷還沒完全恢複,最好躺下來多休息。”
“我先去準備吃的。”
說完,眸光從獸人的眼睛移開,落在那條大花臂上。
霍铎爾再次很輕地點頭,餘白彎彎嘴角,轉身出去了。
*
晨光柔和,餘白去河邊打了水。
剛到門外,就見阿力遠遠地跑來,露在頭發外的兩隻褐色獸耳一晃一晃的。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