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成濕熱入體,華姝除了開内服湯藥,在他頸部和手上紮了針灸,輔之以祛濕排毒。
針灸需等半個時辰,他坐等在回春堂藥房的角落。趁這功夫,華姝忙裡偷閑為他親手打包。
并将玉手镯,悄悄塞進藥包底部
她欠他那一刀,得還。再讓他捅回來不現實,就請他拿玉镯換些補品吧。
取銀針時,華姝盯着他頸部的蜈蚣疤痕,微怔一瞬。
傷口再偏一點,就會劃破頸動脈,對方明顯想治他于死地。
就像霍霆眉骨的那道疤,敵手是想劃傷他的眼。
那人眼睛最是威懾有神,若失明得多可惜。是而,她一定要加緊為他排除餘毒……
“我這疤吓到您了?”蕭成被她瞧得有點不好意思。
華姝回神,繼續取針,“沒有,我是想着有無合适的祛疤藥膏。”
“若有的話,您不若留給老大吧。哦,就是鎮南王爺。”
“……你,為何不像他們一般稱呼王爺将軍,而是老大?”
當初若非他們這山匪般的稱呼,她也不至于完全沒察覺。
“最初跟着老大那會,他還不是将軍。後來叫習慣了就沒改。”
“最初……你們就是那十二位羅漢将軍?”
想想也是,霍霆那會性命攸關,守在身旁的自然是心腹中的心腹。
但華姝很快後悔了!
這不變相承認她在山上見過他們十二人嘛。她慌忙轉身去拿藥包,想将他快些請離。
身後,突然一聲怦然跪地:“屬下蕭成,見過夫人。”
見藥房無外人,蕭成略作猶豫,忍不住為自家老大解釋兩句:
“老大這些年在外領兵打仗,身邊從沒過女人,您是頭一個。”
“當初不讓您下山,是為了負責。想等傷勢痊愈後,與您一道下山回家,登門提親。”
“您離開不久,就有探子遞回來消息。老大關在房裡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還不準我們再提……”
“蕭将軍快請起。”
華姝受不得他這一跪,“您真認錯人了,我隻是四叔的侄女。”
她将藥包胡亂塞進他懷裡,匆匆躲離藥房。
身後,蕭成卻嘟囔一句:“可你們不是沒血緣嘛。”
華姝聽得心底發寒,回到隔間後,半晌沒緩過神來。
原來他留她在山上,是為來日提親。
原來早在他回霍家前,已然知曉她身份。那他特意穿她做的黑靴回府,所為何意?
蕭成認為沒血親的叔侄可以通婚,霍霆也這般想嗎?
那她想方設法賺診金、說清關系,還有意義嗎?
華姝柳眉幾乎擰成疙瘩,應當不能吧,否則霍霆為何将自己關在房中一日一夜。
回春堂依舊忙得熱火朝天,藥草香,伴着間斷的問診聲,以及瓷瓶叮當碰撞聲,此起彼伏。
華姝原本最喜這一派祥和,這會卻覺繁亂不堪。
*
臨近傍晚,看診的士兵減少。霍千羽去對面的酥禮記,買脆皮燒餅。
胖老闆也捶着後背,去藥房清點存留。
華姝瞅準機會,跟進去,打聽接診賺銀錢一事。
“陳老闆,我下午抓藥時,發現沒有血竭。但士兵們常年跌打損傷,應該挺需要這類活血化瘀的藥材吧?”
“您心思真細。”
胖胖的陳老闆無奈道:“上頭批下來的銀兩有限,隻能抓大放小。不止血竭,那治療痢疾的槟榔、治療頭風的金石斛,也都買不起。”
“王府籌集了些,我過兩日會分批帶過來。”
長輩們給的首飾,華姝跟老夫人商量後,已交由大老爺支配,各類珍稀藥材則留了下來。是而特作關注。
但如今看來,實乃杯水車薪,肯定不止這一處義診缺藥材。
後面,就得等霍霆兄弟倆的對策,何時奏效了。
“這可真解決我的燃眉之急!”陳老闆大喜:“王府對将士們有心了。”
“應該的。”幫了胖老闆的忙後,華姝适時提出:“我也有件事,想請您費心幫忙。”
她看眼門外,确定霍千羽沒回來,才道:“您可知,城裡哪家醫館招收臨時坐診的大夫?”
“最好專攻疑難雜症。”
收取的診金更多,償還霍霆的債務就能更快。
“我祖母生辰将至,想給她老人家準備一份驚喜賀禮,還望您幫我保密。”
胖老闆見她溫溫柔柔的,且孝心一片,不疑有他,“自然沒問題。”
他思忖片刻,“若說疑難雜症,還真有一份。但那病人出身微末些,就怕您瞧不慣。”
華姝本以為要久等幾日,這會不由歡喜:“您且說說看。在咱們大夫眼中,病患不分三六九等。”
“姑娘大義。”
陳老闆簡述起病人情況:“她原是翠香樓花魁,贖身沒多久,就診出患有花柳病。她一心想趕緊把病治好,銀錢多少不重要。”
華姝微有唏噓。
女子微卑微弱,以色侍人,果然非長久之計。
就如她和霍霆,且不論叔侄關系,單說兩人身份差距,也不适合再有過深交集。
不論他同不同意,她都得力求與他摘清關系!
“同為女子,我想力所能及幫幫她。”華姝略作沉吟,便作下決定:“還請陳老闆幫忙傳話。”
*
清楓齋,當晚燈火通明。
清冷陳設的書房,霍霆坐在書案後,以手撐頭,阖眼假寐。
微有磕頭,他從淺眠的夢中回神,瞥見手邊的玉镯,有片刻失神,啞然失笑地搖搖頭。
霍霆轉而正襟危坐:“蕭成去多久了?”
今日蕭成送來玉手镯,霍霆另交代他個差事:收集兵部尚書中飽私囊的證據。
既然兵部尚書假公濟私,非要将本職公務轉嫁給吏部的霍雲來做,那霍家兄弟自然要拿他開刀。
屆時,他這筆贓款充公,正好用于将士們的安置費。
“快三個時辰。”長纓答道:“這兵部尚書府邸的戒備,竟如此森嚴,連蕭将軍的功夫都無法輕松來回。”
霍霆眸意微深,若有所思:“不止于此。”
蕭成的功夫不是十幾個兄弟中最好的,但絕對是最不要臉的,打不過就開溜,“能讓他戀戰,說明另外撈着了好處。”
“會是回京刺殺那事嗎?”
長纓想起,那份刺殺名單上好些都是兵部尚書的人,“王爺,可要另派人手去協助蕭将軍?”
“不必。”
長纓話音剛落,蕭成身着一襲黑色夜行衣,從漆黑夜色裡,閃身躍入庭院。
他将手中的賬簿,遞到書案上,抱拳行禮:“老大,我幸不辱使命。”
霍霆擺手令他起身,沒急于翻賬本,先看向他胸口的灰色腳印,“可有損傷?”
“确實有些小麻煩,不過也大有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