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舟不愧十五歲就高中進士,見解獨到又深入。若當年沒有棄文從武,如今定也位列文官之首。”
大老爺慨歎完,敦促霍玄:“還不快敬你四叔一杯,旁人哪能有這般機遇?”
霍玄忙恭敬起身,舉起酒杯,“父親所言,侄兒幾次得四叔提點,受益匪淺。”
霍霆卻沒拿酒杯,擺手示意他坐下,“我有傷在身,不宜飲酒。你我自家人,無需見外。”
華姝手上玉箸一頓,這人裝得倒是嚴謹。
但大老爺深信不疑,關切道:“我的不是,把你這傷忽略了。軍醫如何說,若有大哥能幫襯之處,你盡管開口。”
“大哥近日忙得通宵達旦,瀾舟怎會計較?”霍霆不以為意道:“軍醫還在想法子,應該快了。”
“肯定能想到的。”大老爺嘴上寬慰着,然面色沉重。擡手夾菜,看着哪道菜都沒胃口。
倒是無意間瞥見華姝,目光一喜:“哎,那不如,讓姝兒給你四叔瞧瞧啊。”
“瀾舟,可别看咱家姝兒是個姑娘家,醫術頗得你華兄長的真傳。讓她給你瞧瞧,興許能恢複得更快些。”
想起上次兩人的生疏,大老爺特意詳細介紹道,興高采烈,如數家珍。
兩個當事人,則是遙遙相望,默契無言。
“……”他知道。
“……”我清楚。
然而這還沒完,比大老爺更熱情之人,霍千羽也興沖沖加入,繪聲繪色講起初到回春堂那日,華姝是如何以一己之力,震懾群雄。
“您沒瞧見,姝兒僅憑三言兩語,就讓士兵們的态度瞬間大逆轉!”
“是嗎?”霍霆看向華姝,“看來,表姑娘很受他們歡迎啊。”
他語氣不似對霍玄的嚴厲,甚至眉眼隐有淺笑。
可華姝也不知心虛否,莫名有一絲慌張,下意識垂眼解釋:“是将士們心明眼亮,我才有機會施展醫術。能得其信任,實乃我榮幸。”
大老爺點頭:“你四叔帶出來的兵,确實錯不了。”
霍千羽也瘋狂點頭:“四叔不但治軍有方,還料事如神,讓我們提前有所心理準備。對吧,姝兒?”
又不幸被點名的華姝“……”
“嗯,多虧四叔。”
不知是疲憊或羞赧,這一聲“四叔”叫得輕輕的,好似小奶貓在舒服地伸爪子在喵嗚,聽得人心曠神怡,抓得人心癢癢的。
霍霆的目光,不禁再度落到碧衣少女身上,眉眼如畫,賞心悅目。
卻也不勝疲憊,玉手動作秀氣地掩面打個哈欠,水眸盈盈。
“華兄長的醫術,我自是信得過。”霍霆輕扯嘴角:“不過她倆連日坐診辛勞,待閑散了,再診脈不遲。”
大老爺見狀,也不好再堅持:“如此也好,那就先用膳……”
“姝兒願意為四叔診脈。”
房間内,意外地又響起那一道和軟如雲的聲音。
一慣安靜似水的少女,輕輕打斷大老爺的話,輕移蓮步站起身,“正好近日學醫有所精進,願為四叔略盡綿薄之力。”
隻是垂在衣擺前的玉手,無聲攪着,昭示着緊張與不安。
霍霆看着她心口不一的舉止,意外挑眉。
見他未應,靜候旁邊的長纓,唯恐自家王爺身體狀況洩露,随即上前阻攔:“表姑娘,王爺既說了過幾日,你也就不必急在這一時半刻吧。”
長纓不知山中事,華姝完全理解。
本是盤算着賺的診金會有富裕,她可根據他身體近況買些補品,一并将那五十兩暖段的恩情也還掉。這會想想,倒是自己大意了。
華姝忙不疊應承道:“那就改日再……”
“長纓,退下。”
長纓意外回身,“王爺?”
這些年在軍中,他家王爺向來說一不二。作下的決定,豈會輕易更改?
霍霆:“退下。”
“是。”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氣氛不免微妙。
大老爺看着主仆兩人的反應,不好再輕易開口。
霍千羽母女更不敢替家主擅自作主。
華姝心中也五味雜陳。總感覺是自己多事裹亂了,一時猶豫着還要不要上前。
“過來。”
熟悉的口吻,适時響起。
威嚴不容抗拒,且不言明何人。
偏偏又像是,專門指代她的叫法。
華姝的兩隻腳就這麼脫離了大腦掌控,習慣性朝他走去,等反應過來時,臉頰一燙。
霍霆凝着她緩步靠近,一時竟沒猜透她意欲何為,反倒頗覺有點意思。
華姝盡可能自然地,與他淺淺對視一眼,就匆忙蹲下身,垂下眼簾。
纖細圓潤的指尖,輕輕扣搭在他膝頭的麥色闊腕上,凝神感應脈像。
起初她隻當他已徹底康複,隻想着往調養方向診斷。不曾想,男人一慣雄健有力的脈搏,竟有些後勁不足。
她不由蹙起眉心,又換作另一隻手叩診,結論相差無幾。
“這……怎麼會”還有餘毒?
她離開山上時,分明已将後面幾日的藥包都搭配好,隻要按時服用,即刻藥到毒除。
華姝一時顧不得旁的事,下意識仰頭去看他,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低語,詢問道。
霍霆垂眸瞧向她,小小一隻乖巧蹲在他腿邊,更像是隻嬌小綿軟的兔子。
純淨水眸中充滿困惑與憂切,微張的唇瓣細嫩而紅潤,仰頭伸長的纖頸,白皙得誘人……
他及時别開目光,肅然看向她眼,微微颔首。
“可……”
華姝還想追問什麼,才發覺兩人姿勢過于暧昧了。
尤其他低下頭後,挨得更近,鼻尖隻距兩三寸。近得都能瞧見他眉骨疤痕尾部的細小彎鈎形狀,偶爾甚至能感受他溫熱的呼吸。
她呼吸被燙得一緊,慌忙起身,退回到座位旁邊。
一來一往,不過三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