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姝也沒想到,花魁周蓮竟是宋煜私養的外室。
要知道,宋家大郎在外人眼中一向是端方君子,清廉為民。面前扶門而立的醉酒男子,她差點沒認出。
半夏也嗤之以鼻,幸好自家姑娘退親了。
周蓮不知實情,隻顧嬌笑地上前攙扶宋煜。
病情大好,她迫不及待想挽回夫主的心,但未料到他今日來得這般早,隻好對華姝道:“女神醫,今日的醫治要不先到這?我家郎君難得回來一趟。”
“那我們便不叨擾了。”
華姝樂得自在,起身就往外走。
怎知,宋煜酒酣思淫,“這神醫竟是個小娘子,面紗取下來,給本公子瞧瞧。”
“你放肆!”半夏攔着在中間,怒斥。
“一邊去。”
宋煜不耐煩将她推搡開,旋即一把拽住華姝,扯下面紗。
見她秀美雪靥,他驚豔咂舌:“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顔。好一個尤物……等等,怎麼如此眼熟?”
“還請公子自重!”華姝羞憤難當,奮力掙紮。
宋煜酒醒幾分,松開了手,華姝連連後退。
他則步步逼近,端詳着她錦緞羅裙,熟悉俏臉,“醫術、貴女……你是華姝?”
蕭成隐在屋頂,邁出去的腳,又遲疑停住。
如今變成了舊愛相認,他的身份,沒資格管呐。
老大怎麼還沒到啊?
屋檐下,“我是偷跑出來的,不願被家人知曉,想必宋公子亦然。不若我們就當從未見過,此事一筆勾銷,如何?”
發現宋煜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又在他的地盤上,華姝不得不防。她先假意露出把柄示弱,又佯裝鎮靜求和。
而撐在半夏胳膊上的纖手,還在顫抖。
“既窺得我秘密,你還想走?”宋煜冷笑:“來人呐,給我抓住她倆!”
“是!”數名小厮當即将她倆包圍。
華姝主仆警惕盯着他們,臉色唰白。
“女神醫乃妾的救命恩人,還請郎君高擡貴手。”周蓮上前好言相勸,卻被宋煜一巴掌掀飛在地,“你給我滾開。”
華姝見狀,臉色越發慘白。
驚惶間,她想起霍霆的叮囑,“宋公子,我乃鎮南王府中人,您當真要将事情做絕?”
此話一出,小厮們驟然僵住,“鎮南王?”
周蓮也驚詫: “可是那位率領七萬大軍,凱旋回京的鎮南王?”
宋煜的酒意,更是徹底消散,滿身冷汗。
該死!他先前多番嫌棄這華姝是個孤女,竟忘了她與鎮南王的關系。
如今鎮南王手握重兵,就連聖上都得給三分薄面,他更得罪不起。
但眼下已經得罪了,那就隻能毀屍滅迹……
“是在下酒後失得,多謝華姑娘大度不計較,改日定登門道歉。”宋煜恭敬地拱手賠禮。
“宋公子言重了。”華姝信以為真,扶着半夏匆忙往外走。
怎知,轉身刹那——
“女神醫小心!”
周蓮尖聲提醒。
事發突然,華姝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看匕首就刺入她心口,突然這時,一柄飛镖“咻”得淩空射來,徑直打飛宋煜的匕首。
“是誰?”
“誰幹的?”
“給我滾出來!”
宋煜主仆瞬變驚弓之鳥,轉着圈慌張找人。
華姝三人也左顧右盼,奈何天色漸晚,視線昏暗。
屋頂高處,霍霆迎風矗立,玄色的寬袖錦袍獵獵飛舞,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臉色沉郁,在聽到華姝那句“我乃鎮南王府之人”後,稍有和緩。
霍霆漠然觑着腳下的人不斷叫嚣,卻沒動。
他腿上痊愈的事,不宜暴露。暗中保護華姝一事,也不宜暴露給當年的幕後兇手,更避免她徒增緊張。
“你去,隻說正好路過。”
蕭成不解:“這可是英雄救美,老大不親自去?”
霍霆不耐瞧他,一腳就踹下去。
“哎哎哎——”
“哐!”
蕭成摔個四仰八叉。
這冤枉氣,加窩囊氣,最終還是他來受了……
為挽回面子,他一個鯉魚打滾翻身而起,“砰砰”幾拳将人全打倒在地。
然後若無其事地朝華姝打招呼:“咱又見面了哈。”
“……嗯。”
華姝呆滞半晌,臉色稍有恢複,“蕭将軍何故在此?”
“我正好路過,聽着像您的聲音,就進來瞧瞧。”蕭成臉不紅心不跳。
華姝敬他是位将軍,一時不疑,連忙鄭重福身,“多謝蕭将軍。”
“使不得!使不得!”
蕭成像被火燒屁股,跳腳躲開,“天色不早了,此處有我,您早些回府吧。”要不然老大又得揍他。
華姝環顧烏煙瘴氣的小院,心有餘悸,長睫猶顫:“有勞。”
走出兩步,她又回身,輕聲問:“蕭将軍,我既無事,可否别再叨擾王爺?”
“這……要不您敲暈我?”
“……”
宋煜盯着華姝遠去,雙眼陰鸷。
近日,兵部尚書貪污一事被揭發,連帶其女賢妃被廢。皇後重病多年,後宮無主,皇上已有意讓他胞妹入宮主持大局。
待成為國舅,不論霍霆,還是華姝,他一個都不放過!
然後,不待宋煜做國舅爺,先被蕭成扭送至順天府的大牢。
*
華姝回到霍府,從偏門悄悄回到月桂居,連飲下數盞安神茶,才長長籲出一口濁氣。
她無心用晚膳,蔫蔫倚在軟塌上,點數現存的銀錢。算上周蓮今晚的診金,比預期還多三百兩,已夠償付霍霆。
從下午情形來看,山中的恩怨不能再拖了。
夜裡孤男寡女不便,明日,明日就去向他道謝,也向他告罪。
認錯是應當的,唯求他别告知祖母,别讓老人家跟着擔心。
不料,她轉眼就被丫鬟捉住去了千竹堂。
燈火通明的主屋,圓桌上已擺滿飯菜,都是她愛吃的。隻是某位老人家坐在軟塌上,正生悶氣呢。
華姝下意識環視屋子,沒瞧見霍霆的身影。
巧合麼?
也對,蕭将軍應該沒她回府快。
華姝提着一路的心,悄然放平。
然後強打精神,低眉垂眼走上前,輕搖着老夫人衣袖,軟糯糯地撒嬌:“祖母,姝兒知錯了,日後再不敢貪晚了。”
“哼。”老夫人扭頭不去瞧她,但也沒拂開她手。
華姝勾起唇角,再接再厲:“祖母,咱先吃飯飯吧,姝兒肚子餓餓……”
“咳。”
身後的淨室,忽傳來一道熟悉的男性清咳。
正撒嬌的華姝,啞愣一瞬。